我有三个影子(86)
黄莺收了表情,认真地看着他:“许一行,我是在帮你。”
“什么在帮我?”许一行说,顺手摸出灵关给的护身符,抖了抖,“是踢我下这镇子在帮我?还是说出‘无名’两个字把我困在学校万人坑里在帮我?又或者利用问话的时间换掉我的护身符在帮我?带我进这山谷也是在帮我?”
黄莺看着远处陈鹏的尸体,双手背在身后。
许一行笑了笑:“黄莺,莺姐,你演技真的不错,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带我在万人坑里是要确认什么?”
他缓缓进了一步:“是要确认东西真的在夏刚那里?或者就是在拖时间?万人坑是你的测试吗?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是你要找的人?还是只想让我看看夏刚也闯了进来?你的帮手又是谁?跟陈鹏那一派人内讧了?”
黄莺面无表情,问:“你什么时候看穿的?”
许一行回头望了望四周:“林子里多魑魅,又怎么会护着跟魑魅作对的天师?测字的时候你写了‘林’字,看上去就像个巧合,但是咱俩碰到的巧合都已经是巧合的三次方了。”
黄莺眸子一黯,才发现自己是被诈了,从头到尾她根本没露出过破绽,不过是输给一个直觉。
“我没有骗你。”她说,“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报仇。”
许一行抿着唇,看着她。
黄莺往前一步,认真地问:“行哥,你知道算命这件事最让人难过的地方是什么吗?”
许一行没说话,她凄然笑笑:“算命这件事最可恨的地方在于,命数是不会骗人的,但是算命师会。”
她又逼近一步:“而算命最可悲的地方在于,算命师能算命,但是算不了心。你看,算来算去,都是人坑了人。”
许一行很平静:“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不用找借口了,做了就是做了,不是吗?”
黄莺点点头:“对。”
许一行:“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黄莺看着他眼睛,突然笑了,说:“你应该知道,有的人天生体质特殊,是能遮盖妖气鬼气的。”
“我知道。”许一行眼皮一跳,“所以呢?”
黄莺摊摊手:“我在人间生活了很多年,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其实已经在走向完结啦,后面都是接连的反转,祝大家翻跟斗都不摔!手动狗头233333
☆、肉白骨
许一行眉心一跳,寒从脚底生,顿时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很想得到答案,但是黄莺已经在开始念咒了。
她的面貌变化得很慢,像是非要让许一行认清不可。
身高矮了些,下巴变圆了一点点,最后露出一张平时是精灵古怪,此时却神情严肃的脸来。
许一行呼吸一滞,往后退了两步,末了难以置信道:“为什么是你?”
黄莺,不,叫阿小更合适。
阿小往前几步,渐渐逼近他:“你以为会是谁?简青竹?夏亭?还是陈霜?亦或是梅姨?又或者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
阿小脸上带着点讽刺的笑容:“许一行你仔细想想,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你想过多少种可能?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你看上去最容易相信人,实质上你也确实相信每个人,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她步步逼近,一字一顿地说:“代表你谁也不相信,不是吗?”
这话劈头盖脸砸过来,许一行一僵,心里顿时就乱了。
愕然有,难过有,悲伤有,所有情绪中间,愤怒尤其显眼,他琢磨了片刻,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他强忍心绪,收起剑来:“阿小姐姐,你们到底要什么?”
阿小凄然一笑:“我要我的先生回来。”
许一行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
阿小突然勾起嘴角:“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
许一行眯起眼,理解不了她这话的意思,却觉得四周空气突然急速流动了起来,因为先前静止过,所以此刻就显得格外汹涌。
阿小脸上的笑越来越深,到最后几乎有些丧心病狂的意思,她仰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复又低头:“许一行,你知不知道这个镇为什么存在?”
“因为你啊。”她说,“这镇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里面的所有人全是祭品,祭的是什么?祭的是酆都山神的法器,法器最后要是齐了,就能肉白骨起死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小咬牙切齿地继续说:“意味着与天同寿!”
许一行一身冷汗,强自稳着心神,握紧了长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光明福利院。”阿小轻嗤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不要说你不明白,你是最不能缺的那个祭品啊行哥。”
许一行头微微一扬,不屑道:“我何德何能?”
他说着余光扫向旁边的油桐林,阿小看清他动作,轻笑一声:“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还是指望谁会来救你?地狱一万恶鬼出动,都被我养在万人坑里的怨鬼招过去了,灵关的人进来之后只能忙着稳住情形,简青竹也会被你用过的护身符引到恶鬼众那边去,没有人能来救你的。”
许一行惊疑不定,却知道她在等祭祀时间,想必就是黄昏之后阴阳对半的那一刻,他问:“阿小姐姐,你做这些钱爷爷知道吗?”
阿小听见问话一怔,随即笑起来:“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你跟黑蜃打斗的时候谁让我跟上去的?那安神符那么巧被我带在身上?”
许一行皱起眉,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
阿小随意地抬头,看看天色:“你以为只有钱爷爷知道吗?简青竹为什么出现在你身边,你没想明白吗?”
许一行身子猛地一僵,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阿小好整以暇地笑:“行哥,世界上很多事情看似错综复杂,但其实可以简单地归结成为一句话,狗咬狗而已。最后不过是看谁的动作快。”
“就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我要快一点呢。”她满意地说,“但其实无论谁快,简青竹都会得利,只是得利多少的问题而已。”
许一行心口一滞,想起坐在车上的那个梦,觉得梦里被戳中的地方痛得厉害。
他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形,怎么突然之间就成这样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小,竟然想置他于死地。
他越想越觉得胸口闷窒,心里生出无处发泄的狂躁来。
“简青竹简青竹,竹子无心啊。”阿小口气悠悠,“你难道不知道吗?”
眼睛涩得厉害,许一行觉得耳朵嗡嗡在响,不太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阿小接着喃喃:“槐树沟通阴阳人神,这镇子却被槐树封起来,阴不阴阳不阳的,活着的人全是鬼遮,偶尔能逃那么一两个出去,也都活不久。夏刚却是个意外,为什么呢?”
手指捏在剑柄上能感受到细微的脉动,许一行强迫自己安静,跟着自己的心跳数呼吸。
鬼遮他是知道的,传说中一种邪鬼的存在方式,这邪鬼与人共存,人要想摆脱被鬼寄生的命运,就得拿阳寿来换,否则就要跟鬼共用躯体直至终老。
但这种人通常在老之前就已经被折磨致死,或者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东西。
许一行渐渐稳住心神,有个想法来得突然:这邪鬼与人共存,跟索命有那么点相似的地方,夏亭遇见的鬼,会不会就是鬼遮?
夏刚如果也是鬼遮,却能在人世间安稳过活,只能说明他手里那东西发挥了巨大的功用。
一切就这么被串联了起来,许一行想了一会儿,发现身边这些事情里,还有个人游离在外。
他声音有点发颤:“小霜……跟这镇子,有什么关系?”
阿小笑看他一眼:“没什么关系,祭品不需要跟祭阵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突然暴起,手中长刀直直斩向许一行。
许一行回手一挡,白地又再现在他手中,两个人对了几招,剑尖撞上长刀,同时急急后退几步,又在下一秒跃起。
这油桐树林中仍旧安静,兵器碰撞的声音越不过山去。
许一行还有很多话要问,黄莺刚才还在耐心解释,似乎是要让他死个明白,却是在突然之间,又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你把小霜怎么了?”许一行暴喝一声。
阿小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随后扔出个什么东西,叮一下撞在那洞口的石壁上,转瞬,那处一棵油桐树干上突然出现了个身影。
许一行回头看了一眼,双眼几乎要充血,陈霜被绑在那树干上,正被迫仰起头紧闭着双眼,血从头顶流下来,铺了他满脸。
“你他妈到底要怎样?!”他怒喝一声,急速撤招,转身就想朝着陈霜奔去,却又重来的刀阻了路。
“不必心疼他。”阿小的声音忽近忽远,“等下你们会一起死的。”
许一行心里挂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手下本来没有用力,此时却真正是怒不可遏了。
原来记住情分的只有他一个人。
面前根本就不是什么阿小,一只山魅而已,鬼就是鬼,果真是不能记得人的情谊的。
记忆里那个活泼得有点野蛮的姑娘,突然就面目模糊了。
“他都是因为你啊许一行。”阿小声音带笑,“他都是被你拖累的。”
怒火上了头,手中的长剑在颤抖,许一行再不留情,掐了剑诀攻过去,阿小料到他的来路,往侧面轻轻一让。
许一行本来想要调转剑尖,却被山洞里来的一股大力扯住,收不住势,直直就要朝着陈霜撞过去。
“白地!”他大喝一声。
手中长剑化作貔貅,一个急刹往侧面滚去。
许一行堪堪制住往前的势头,差点压在陈霜身上,一抬眼,正好看清陈霜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一阵阴风袭来,白地吼声又起,一下子蹿到他背后,阿小带着如霜的杀气冲过来,长刀撞上貔貅,登时见了血。
刀上的气势被阻了一下,直直撞上许一行的后背,喉头顿时腥咸味起。
白地仰头望天,一声长嘶。
许一行颤抖着声音,道:“来!”
白地再次化作长剑,许一行反身截住第二次来势汹汹的长刀,眼里终于有了杀意。
阿小勾起嘴角,眼睛发红,一招接一招,全部朝着他致命处来。
天光开始黯淡,许一行心乱如麻,阴阳交替之时,就是阵法启动的契机,四周山峰像是被阴沉的天空压得厉害,开始发出轰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