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4)
明辉的脸庞涨成猪肝色,嘴唇剧烈抖动:“我只是……”
“把我的电脑放回去,明辉。”明慈重复道。
这副居高临下、直呼其名的态度一下戳中明辉的雷点,他畏缩羞耻的神态一扫而空,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瞪得很大,嗓音猝然拔高:“明慈!你喊你爸什么?你个没规矩的臭小子,别以为长大了,我就不能教训你了——”
“呵。”明慈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又恼羞成怒了?”
他走到他爸面前,语气仍旧平静:“偷我电脑还不让说。明辉,你想怎么教训我?像小时候那样打我一顿,还是让我去门外跪着?”
明辉气得脑子发懵:“你——”
“拿我电脑干什么?换钱接着吃喝嫖赌?我妈出事故老板赔了几十万,全被你败光了,现在又来偷我的东西。明辉,我为什么不能喊你名字,你养过我吗?”
明慈每说一句,明辉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简直像一拳头砸在他老脸上。
明辉额头青筋直跳,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挥巴掌,但下一秒胳膊被握住,动也动不了。
这两年他沉溺酒色赌博,身体大不如前,没想到竟然被刚成年的儿子制住。
明慈攥得很用力,手背青筋鼓胀,漆黑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
明辉原地愣了两秒,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熟悉的儿子变得无比陌生,仿佛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脑中嗡嗡巨响,难以相信自己在明慈面前落了下风,立刻色厉内荏地吼起来:“明慈你反了天!我是你亲爹,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拿你东西怎么了?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没有我,能有你吗!”
明慈提了提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说:“明辉,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狠话没来得及说完,左边墙壁突然砰砰作响,邻居敲墙大骂:“大半夜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想吵滚出去吵!”
明辉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没说话,只是剧烈地喘着粗气。
好歹还要点脸面,不想让左邻右舍听到这种丑事。
明慈看着他爸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怂样,一股烦躁的厌倦感浮上心头。
他甩开明辉的胳膊,顺势将笔记本电脑夺了过来,然后抱着电脑后退两步,眼神漠然地直视着明辉。
明辉不想承认,一时间他居然被单薄年轻的儿子镇住了。
气氛凝滞,过了足足几分钟,明辉才有动作。
咣当!
他摔门出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临走前踢翻了挡路的椅子。
滚吧,不要再回来了。
明慈眉眼沉郁,把电脑放到一边,往后倒在床上。
明辉每次回来,总是避免不了冲突、争吵甚至打骂。
每一次,明慈看到他那张脸,负面情绪就如野草般滋生蔓延,无法遏制内心阴暗又鬼祟的想法。
——为什么两年前死的不是他?凭什么他还活得好好的?
明慈单手捂住双眼,深深呼吸了一下,竭力压抑满腔阴暗的情绪。
过了一小会儿,他放下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之前和明辉对峙的时候,动作太大扯到伤处,现在胸膛伤口灼热麻痒,一阵阵地抽痛。
血腥气在鼻息间萦绕不散,听觉神经再次捕捉到飘忽的低语。
“明慈……”
·
明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大亮。
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半。
昨晚的记忆在脑中纷至沓来,最后一幕是他躺在床上,抚摸发烫抽痛的伤口。
一想到伤口,明慈没有继续睡懒觉,立刻起床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拉开衣领,撕掉医用胶带,慢慢揭开纱布。
过了一夜,血肉裸露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已经凝血结痂,恢复状况良好。
明慈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结痂速度有点快,但至少不算离奇,暂时不用担心了。
早晨七点多,小区东门外,临近公交车站的早餐摊人来人往。
陈秀每天来得早,占据最好的位置,杂粮煎饼的味道好,卖得也不贵,因此生意总是很好。
她的早餐车前围了五六个人,全都等着拿煎饼,收款提示的声音接连响起。
明慈混在人群里,趁陈秀低头摊饼的时候,悄悄扫二维码,把钱付了。
付完账浑身轻松,他步子轻快地上了车。
八点多,明慈下了地铁,走进一家教育机构分校门店。
高考成绩出来后,他找到这份暑期自习辅导的兼职,一直做到现在。
见到门店校长,明慈开门见山:“校长,我带完今天的自习就不做了,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后面没时间做兼职,来找您辞职。”
暑期兼职工不稳定,校长听到这话并不惊讶,心平气和地说:“行,你等会找人事杨老师办离职吧。”
明慈:“谢谢校长,我自习下课找杨老师。”
校长点了点头,又问:“小明啊,你收到南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收到了。”
通知书原件在家里放着,明慈拍过照片,便主动点开手机相册给她看。
“好,你把照片发给杨老师,我们得存档。”
校长说完正事,瞟见他衣领下贴着医用纱布,语气关切地问了句:“小明,你胸口怎么弄伤了?没事吧?”
明慈眼睫低垂,平静道:“不小心刮伤了,谢谢校长关心,我先去教室了。”
或许是因为被人注意到胸口的伤,整个白天,明慈心神不宁。
直到下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都没有消失。在他踏出大门那一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伤口不疼。
上午还是正常的,但吃过午饭之后,他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
明慈停住脚步,忍不住抬起手,隔着纱布抓了下锁骨。
不疼。
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好像完全不存在。
明慈原地怔愣几秒,疾步走到大楼背面的角落,解开衣扣,揭掉纱布。
暮色浓重,手机灯光照亮眼前方寸之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肌肤光洁,没有一丝残缺。
更诡异的是,锁骨的红痣仍在那里,而且变得更大了,不能再称为痣,像猩红的烙印往下蔓延,几乎占据整片胸膛。
明慈不寒而栗,指尖缓缓抚过诡丽的猩红,脑中冒出各种各样的可怕猜测。
皮肤病?血管瘤?癌变?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身体肯定不正常了。
如果是重病……他治得起吗?治不起怎么办,等死吗?
明慈用力吸气,发泄般地狠狠抓过那片皮肤,尖锐的刺痛感随之袭来。
疼痛感让明慈勉强镇静下来,他一边点开手机网页,一边喃喃自语:“没事的,不能慌,也许只是常见病,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有办法去除掉,没什么大不了……”
他在市医院的小程序里挂了号,随即系好衣扣,转身走向人来人往的大街。
晚上七点半,明慈回到家。
丝毫没有食欲,只觉得疲倦至极,身体仿佛被掏空,连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他匆匆洗了澡就躺到床上,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越发浓郁,怪影在黑暗中蔓延,涌动,不断长大。
柔软、温暖、湿润,宛如猩红血肉凝聚成形。
没有大脑却能思考,没有唇舌却能出声,没有眼睛却能注视,没有手掌却能抚摸。
“明慈。”
以扭曲古怪的腔调倾吐人语,唯一熟练的词语是宿主的名字。
“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言辞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音都流淌着强烈又灼热的独占欲。
猩红肢躯展开,血肉薄毯完全覆盖沉睡的宿主,感知他轻柔的呼吸、缓慢的心跳,凝视他潮红的脸颊、战栗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