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27)
“诶?”魏玉衡有些诧异,顿了顿,试探问,“你脸色好白,是不是不太舒服?低血糖吗?”
“我带了可乐,给你,喝点糖水会好一点哦。”
她从背包里掏出瓶装可乐,递到他面前。
殷红的珠串手链陡然映入眼中,明慈浑身僵滞,瞳孔微微收缩。
微不可察的失态转瞬即逝,他迅速回神,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好吧。”
魏玉衡收回手,珠串在她手腕上滑动。
距离南州大学还有一站,她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最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投向明慈。
她毫不掩饰地盯着明慈的侧颈,直到他不太自在地问:“怎么了?”
“你这里,”魏玉衡点了点自己侧颈靠后的位置,“有颗很红的红痣,很好看。冒昧地问一下,我可以拍张照片吗?”
红痣。
这两个字落地的瞬间,明慈的呼吸都静止了。
身边女生的说话声、周围嘈杂的嬉笑交谈、地铁行进的嗡嗡轰鸣……各种喧嚣的背景音像隔着深水,全都听不清。
唯独心跳声格外鼓噪,一下又一下,从胸膛里清晰地传出来。
“我随便问问,不行就算了。明慈?”
“南州大学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右侧车门下车……”
“明慈?到站了!”
魏玉衡见他站着不动,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犹如溺水者骤然浮出水面,明慈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抬手捂住脖颈,急匆匆地跨出车门。
他逆着人流方向,一路疾步走到站台尽头,进了洗手间。
隔间门一关,明慈掏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对着侧颈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颗猩红浑圆的小痣。
他指尖颤栗地按住颈侧红痣,嗓音干涩低哑:“是你吗?”
“是不是你……小红?”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回应。
指尖碰到红痣的触感也很正常。
仿佛只是一颗普通的痣,是他肌肤的一部分,而非诡异的寄生物伪装。
“……”
明慈缓缓垂下了手掌。
怪物已经消失了,是他亲手放火烧死的。
明明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心慌意乱?为什么总是疑神疑鬼?为什么忘不掉?为什么想着它?
明慈盯着煞白的墙面,竭力将那些血色的记忆压回脑海深处。
直到过快的心跳恢复平缓,情绪完全冷却下来,他才伸手拉开隔间的门,神色木然地走出去。
天花板的灯光泼洒而下,照在白皙光洁的皮肤上,那颗猩红的小痣轻轻地滑动起来。
不知不觉中,红痣掠过他的侧颈,没入后颈衣领之内,顺着背部的脊椎骨迅速往下,最终停在清瘦的后腰中间。
它无声无息地拉长,像一根极细的红线,向两边延伸,末端在腹部交汇,就这样悄悄地把腰圈住。
明慈不知道自己的腰上多了圈细细的红线,他拉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离开地铁站。
新生报到的广场上人潮涌动,不仅有学生,还有家长,各个学院支的帐篷前围满了人。
明慈穿过人群,一路走到物理学院的帐篷附近,停下脚,看向写满黑字的白板,上面写的是报到第一天必须办的各种手续。
帐篷里,负责接引新生的学长瞥见他,连忙招手呼唤:“同学,同学!你是我们物理系的新生吧?先来这边签到!”
明慈走了过去,弯腰签字的时候,在花名册上看到了魏玉衡的名字。
签到、填表、领东西,然后就可以去提前分配好的寝室了。
从广场到宿舍区只有四百多米,一路立着很多指引牌,明慈顺利找到自己的寝室楼栋,乘电梯到6楼。
606寝室的门大敞着,他抬眸看去,只见里面四个床位,只有1床的室友到了,正哼哧哼哧地收拾东西。
明慈屈指扣了扣门板,男生动作一停,抬起脸来。
男生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眉清目秀,脸颊有两个酒窝,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很好相处的模样。
“你是606的?”他上下打量着明慈,露出爽朗的笑容,“我是1床苗念春,你是几床?”
明慈拎着箱子,抬脚走进去,言简意赅:“2床,借过一下。”
“2床啊。”
苗念春站起身,将乱七八糟的行李往边上踢了踢,腾出过道来。
墙上贴着寝室床位对应的名单,他一来就看过了,几个室友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又白又瘦的男生,叫明慈。
长得倒是不错,就算以直男的眼光来看,也是鹤立鸡群的外貌。看起来不像理工科的男生,而像艺术或者影视专业的人。
苗念春想到这里,笑呵呵地问:“明慈,你是哪里人啊?”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报家门:“我是荆河人,全省第十二名进来的。唉,英语没考好,语文也拉后腿。你呢?”
明慈虽然内向,但情商并不算低,听得出来苗念春压根没有惋惜的语气,相反,有些隐晦的洋洋得意。
他低着头收拾东西,淡淡地回了三个字:“山北人。”
“嗯,然后咧?”
明慈抽出酒精湿巾擦拭桌面,头也不抬:“什么然后?”
苗念春倚着衣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脸:“你是山北省第几名啊?”
明慈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擦着桌子。
“以后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了,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吧?”
苗念春顿了顿,指着对面两张床位:“3床秦书亦,4床唐钰,这两人还没来,不过之前我就听说过他们的大名。秦书亦拿过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出国参加过全球大赛,是保送生。唐钰是兰川省的状元,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新闻。啧,两个牛逼大神。”
明慈没搭理他,弯腰打开大箱子,将里面的几套夏装拿出来,放进自己的衣柜里。
苗念春脸上的笑容淡了,腔调变得有些生硬:“别介意哈,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
明慈转过脸,撩起眼皮看他,平静回道:“我没拿过大奖,也不是状元,只是普通的高考生,过线录取,没什么值得说的。”
两人视线相碰一刹那,苗念春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夕阳余晖穿过阳台的玻璃推拉门,泼洒在明慈踩着的地面上,他膝盖以下浸在金红暖光里,上身却因背光显得有些晦暗。
皮肤像夜里的积雪,一双漆黑的眼睛异常幽深。
苗念春微微一僵,下意识地避开明慈的目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啪嗒一声,他按亮电灯,又看了眼手机屏幕。
“怎么都六点了,我爸妈住在附近的酒店,叫我出去吃晚饭了,回头再聊。”
这话说完,他仓促走出寝室,才发觉自己后背冒了层冷汗。
明慈目送苗念春的背影消失,走到门口,将门轻轻合拢之后,便打量起整间寝室。
四个上床下桌带衣柜的床位,独立卫生间兼浴室,有个六平米左右的阳台,房间里还配了空调和电扇。
条件还不错,符合他对大学寝室的期待。
明慈收拾完东西,铺好床铺,已经快七点了。
该吃晚饭的时间,他却没什么食欲,只觉得疲倦,就想洗个澡,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的布局,由磨砂推拉门隔开,外面是洗手池和马桶,里面是装着电热水器的洗浴间。
明慈站在洗手池前,捏住衣角即将脱掉上衣的那一刻,腰间一圈红线骤然回缩,变成红痣,无声蛰伏在后腰中间。
明慈脱了衣服,习惯性地看了眼胸膛,然后揭掉左手食指的创可贴。
指腹深红的烧伤暴露在空气中,那一小片皮肉被烫脱皮,淡黄渗血的肉露出来。
这才是人类受伤后的正常状况,没有怪物寄生在伤口里,这片烧伤要好几天才能结痂,痊愈之后会留下肉眼可见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