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2)
估计又喝酒了,醉醺醺地连路都走不稳,怎么不喝死在外面?
明慈无声睁开双眼,漠然地想。
噔、噔、噔……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卧室门外。
然后门把手被扭动,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惨白的灯光从门缝射进来。
明慈躺着没动,不用看都知道明辉站在门口,正探头往里张望。
“小慈?”
沙哑浑浊的嗓音响起,紧接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弥漫开来。
明慈置若罔闻,脸颊隐藏在阴影里,没有搭理他爸。
过了几秒,明辉见儿子一动不动,便拖拽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回客厅。
醉酒的人动作没轻没重,弄得一阵咣当砰咚,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明慈听着他爸忙活了好一会儿,片刻后终于消停了,慢腾腾地出了门。
这时他才转过脸,从门缝往外看,客厅的灯都没有关。
明慈磨了磨牙尖,起床去关灯。结果刚推开卧室房门,心里霎时一凉。
没关灯是小事,这老混蛋没关门!
枣红铁门大敞着,外面是黑漆漆的楼道。
原本躲在沙发底的小咪,早就趁机跑得没影了!
明慈没工夫生气,赶紧拿上手电筒和钥匙,出门去找猫。
小咪胆子大,出了门肯定会乱跑,要是在外时间久,跑出小区那就糟了。它是很常见的狸花猫,长得不显眼,到时候寻猫启事可能都没用。
“小咪。”
“小咪。”
黑蒙蒙的楼梯道,呼唤声幽幽回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明慈打开手电筒,一边慢慢下台阶,一边四处观察找猫。
自从前年这栋楼加装电梯之后,就很少有人走楼梯了。这里被居民当成堆放杂物的地方,每层楼转角的平台,都堆着破旧家具、花盆鞋架之类的东西。
小动物要是躲进这些破烂杂物里,实在很难找到。
冷白光束驱散黑暗,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
晦暗不明的转角处,堆成山的破桌木椅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明慈放慢脚步,缓缓靠近,俯身往空隙里张望。
手电灯光一照,碧绿猫瞳森然反光,直勾勾对上他的视线。
瘦骨嶙峋的黑猫受惊弓腰,从破桌后面猛然往上一跳,将他握着的手电筒撞飞出去。
手电筒咣咣当当地往下滚,灯泡可能磕碎了,灯光完全熄灭。
周遭陷入黑暗,明慈心头浮现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摇摇欲坠的桌椅板凳纷纷倾倒,他急忙避让,不知绊到什么鬼东西,猝不及防从楼梯台阶摔下去。
很奇怪,一点也不疼。
仿佛摔进一滩沼泽淤泥里,潮湿、滑腻、柔软,似乎用力一按,指缝间就会沁出黏稠的浆液。
明慈伏趴着,乌黑瞳孔夸张放大,但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在失明状态下,其他感知变得灵敏且诡异。
心跳和呼吸声在耳中变调,成了陌生又古怪的窃窃私语。
涌进口中的空气逐渐浓稠,气流犹如凝成液体,拂过唇舌,滑入喉腔,向身体深处流动。
感知颠倒错乱,明慈大脑空白,无法吐出一点声音,浑身毛骨悚然。
分明只是摔了一跤,他却感觉坠入泥沼。
第02章 低语
鼻间依稀嗅到馥郁难辨的气息,浆液好像从颤抖的手指间溢了出来,漫过手掌,往上流淌。
不,是他在下坠。
坠进黑暗凝聚的沼泽里,由空气化作的淤泥将他淹没。
在这极其混乱的感知里,明慈无法度量时间,仿佛只过了短暂的一秒,又似乎是漫长的一小时。
直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一束手电白光斜斜照到身上,他才从诡异的错乱感中抽离出来。
“谁?”早起的女人吓了一跳,语气很紧张,“谁在那躺着?”
明慈扶着楼梯栏杆,慢慢爬起身。
触觉、听觉、嗅觉全都恢复了正常,水泥台阶冰冷坚硬,但他应该没有摔伤,暂时感觉不到疼痛。
明慈抬起头往上看,灯光照在脸上,脸庞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陈阿姨,是我,明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是明慈啊,吓死我了。”陈秀松了口气,快步走下来,仔细打量他,“这个点你怎么躺在楼梯里?你家咋了?是你爸回来了?”
陈秀知道明家的情况,明慈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们经常互相帮衬,既是熟邻也是朋友。
“他不在家。我刚才在找猫,小咪跑丢了。”
明慈客气地说:“陈阿姨,如果你看到了,帮忙知会我一声,谢谢。”
“小咪丢了?行,我要是看到,一定跟你讲。找猫也不能夜里不睡觉啊,你看你这脸色,白得吓人!”
陈秀说到这里,转身去早餐车上拿吃的。她天天摆摊卖杂粮煎饼和八宝粥,现在没开火,只有杯装的粥能直接喝。
“你昨晚没吃饭吧?”她拿过一杯八宝粥递过去,“年轻人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不吃饭,看你瘦的。”
明慈立刻推拒:“不用了,陈阿姨,我吃过饭了。”
陈秀把粥硬塞进他手里:“拿着!我先出去摆摊了,你把粥喝了,赶紧回家睡觉吧。”
“……谢谢。”
明慈僵硬地道谢,目送对方推车进了电梯。
八宝粥温热发烫,热得明慈手心冒汗,他游魂般地荡回家里,总感觉欠了债,脑子里想的是该怎么把粥还给陈秀。
还回去肯定被她追着念叨,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如……明天早晨从小区东门出去,趁她不注意,悄悄扫早餐车上贴的二维码,把钱付了。
明慈想到这里,舒出一口长气,终于能心安理得地休息。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斜照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来,在陈旧的褐色木地板上映出一道明亮的光斑。
明慈摸过手机,按亮看了眼,锁屏显示14:22,8月13日。
距离大学报到的日期还有十几天。
明慈点开手机银行的账户,认真查看余额。
他高考成绩很好,学校发了荣誉证书和两万块的奖金。奖金已经到账了,大一的学费和生活费暂时不用发愁。
除了这张银行卡,他还有另一个账户,里面存着节假日兼职打杂赚的钱,零零散散,流进流出,还剩一千多块。
这两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从来没指望过谁,也不需要别人来施舍。
像一株从花园里拔掉的兰花,移栽到野外荒漠,照样活了下来。
两顿饭没吃,明慈饿得肚子咕咕响。
之前买的挂面和鸡蛋,昨晚吃光了。现在家里的食物只有小咪的猫粮,以及陈秀给的那杯八宝粥。
他没有倔强到吃猫粮的地步,况且不是白拿人家的东西。
明慈撕掉薄膜封盖,大口大口地喝着粥。
八宝粥的米粒红枣和各种豆子全都熬化了,浓稠香甜,放了大半天,竟然还是温热的。
明慈没多想,以为天气热,粥凉得慢。
还剩一两口的时候,他侧过脸看向装猫粮的塑料桶,心想等会还得出门找猫,希望小咪没有跑出小区。
在他挪开视线的一刹那,杯子里剩下的深红色浓粥微微蠕动。
【明、慈。】
【我的、明慈……喂、食。】
明慈漫不经心地喝完最后一口,全然不知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喉管下滑,流进他的胃里。
他把空塑料杯扔进垃圾桶,出了门。
几个小时过去,太阳落山,黄昏降临。
天色黯淡,小区里还没亮路灯,绿化灌木丛里黑乎乎的,灰黑色的狸花猫躲在里面,明慈差一点没注意到。
他蹲在灌木丛边,打开一个猫罐头,小心翼翼地往里推了推。
“小咪,来,过来吃罐头。”
小咪缩在灌木深处,警惕地盯着他。
明慈声音放柔,耐心低唤:“小咪,过来,你闻闻,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罐头,小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