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28)
明慈直勾勾地注视着烧伤,犹如着魔了一样,左手缓缓抬高,指腹贴在唇边,张口咬了下尚未结痂的伤口。
腥咸微苦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强烈的疼痛随之袭来。
他如梦初醒,猝然放下左手,立刻拧开水龙头,俯身喝水漱口。
明慈接连漱了几口水,唇舌间的血腥味逐渐变淡,消失。
“……”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从洗手池里抬起头,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湿漉漉的、泛着绯红的面孔。
食指伤口破得更深,鲜血缓缓溢出,滴答滴答地落在瓷白台面上,留下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明慈直起身,垂眸看了一眼血迹,没有立刻清理,而是直接走进洗浴隔间,拉紧磨砂玻璃门。
狭小的浴室里,水汽氤氲弥漫。
十分钟后,他洗完澡穿上睡衣,便径自走了出去,好像忘记了瓷砖台面上的血迹。
寝室的灯关了,落地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沉寂。
明慈躺在床上,双眼合拢,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
他左手食指贴了新的创可贴,但伤口还没凝血,沁出的鲜血渐渐洇透创可贴,从边缘溢了出来。
腥甜、甘美、充满诱惑的血肉,是它现在最需要的养料。
更何况,这是来自宿主的血液,简直是滋养身躯的无上珍品。
明慈已经陷入了深眠,呼吸轻缓绵长。
红痣悄无声息地滑到左手,拉伸变大,探出细密的触须,接住他指尖即将坠落的血珠。
宛如水滴落入油锅,再次尝到明慈的味道,饥渴难耐的食欲霎时沸腾起来。
无法控制的本能渴望,如此焦灼迫切,让它几乎没办法思考,只能贪婪地摄取他的血液。
濒临失控的时候,它恨不得将他整个吞掉。
但是它注视着这张沉睡的面孔,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在灵魂里翻涌,堪堪压住暴涨的本能食欲。
“明慈……你骗我……”
黑暗里,扭曲的话音流入明慈耳中。
“没有永别……我们永远不会分别……”它紧紧缠住他,“从今往后,哪怕是死,都不能分开。”
·
夜里十点。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紧接着咔嗒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
“诶?没人?”
苗念春站在门口,见寝室里一片漆黑,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以为明慈出去了。
他按亮电灯,无意间瞟见明慈坐在高高的床上,顿时吓了一跳。
“我擦!”他浑身寒毛炸开,语气不太好,“吓死我了,明慈,你怎么不吱声啊?”
明慈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意识还不太清明。他迟钝地偏过头,盯着苗念春看,眼神犹如在看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儿,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苗念春松了口气,反手关上门,随口问:“才十点,这么早你就睡觉了?”
明慈没有回答,而是垂下脸,注视着自己的左手。
不疼,伤口一点也不疼。
他轻轻咬住牙关,一下子揭掉食指的创可贴。
指腹完好无损,干干净净,连伤疤都不存在。
明慈睁大眼睛,立即下床跑到洗手间。
雪亮灯光下,只见瓷白台面纤尘不染,没有一丝血污的痕迹。
这一刻,他呼吸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第21章 冲动
不是错觉,怪物真的没有死!
明慈俯身靠近镜子,扭着头,试图找到侧颈的那颗红痣,然而那片肌肤苍白光洁,丝毫没有它的痕迹。
这正好印证他的推测。
也许是不死之身,也许是涅槃归来,反正怪物没有消失,此时就藏在他身体里,悄悄观察着一切。
明慈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心脏狂跳不止,脸颊滚烫发红,脑子里乱七八糟。
过往的记忆在脑中纷乱重现,它变幻捏造的种种模样、它恐怖可怕的原始形态、它笨拙可笑的话语……它凄厉无助的哀鸣。
在经历过驯化、欺骗、焚烧之后,怪物还是回来了。
明慈抬起握紧成拳的手,牙齿咬住手背,极力克制岌岌可危的情绪。
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怪物应该不会再信任他了,躲着不愿意回应他。
必须做点什么才行,不能就这样等着,必须得……
“明慈,你好了没?我也要用——”
苗念春话音戛然而止,停在卫生间门口,惊诧地望着明慈。
明慈现在的神态和之前判若两人,那股沉郁而冷漠的气场荡然无存。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炽烈燃烧的火焰,视线相碰一刹那,苗念春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简直像只蓄势待发的精怪、野兽。
有那么一秒,苗念春甚至产生了荒谬的猜测,怀疑眼前这个瘦削俊秀的男生磕了兴奋剂。
苗念春下意识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液,试探性地问:“明慈,你怎么了?”
“……”
明慈牙关松开,转而捂住半张脸,沉沉地喘息一声。
接着,只见他慢慢放下手掌,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竟然笑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有点……紧张。”
他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紧张?看起来分明更像兴奋。
苗念春默默地想。
明慈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卫生间,朝苗念春歪了下头:“抱歉,你是不是要用卫生间?”
苗念春犹如被摄魂一样,呆愣地回答:“呃,啊,对,是。”
明慈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背包,往门口走:“我出去一趟。”
“等等,”苗念春缓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问,“那你今晚还回寝室吗?”
“不知道。”
“啊?不知道?”苗念春追出门外,只见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银灰色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明慈抬脚走出电梯,离开宿舍楼。他一路步履不停,越走越快,穿过热闹的小吃街,往夜色笼罩的山林走去。
南州大学附近有个两百多米的小山,幽静秀美,绿意盎然,白天到处都是学生,到了晚上,山路出入口铁门紧锁,四处看不到一个人影。
除了官方修建的正经山路之外,山道侧面果然有陡峭的野路。
月光下,蓝底白字的告示牌清清楚楚:【此处危险,请勿攀爬】
明慈视若无睹,抓住横斜旁逸的藤蔓,努力抬高腿,艰难地爬上野路。
昏暗幽深的山林里,聒噪的虫鸣交织成一片,除此之外,只有他凌乱的脚步声。
大概二十分钟后,明慈在茂密的树林深处停了下来。
光线熹微,夜色浓重,周遭暗得什么也看不清。
黑暗中,他扶着树干喘气,剧烈运动后浑身发热,连鼻息都是滚烫的。
想必血也变得更“香”了吧。
明慈掏出手机点开闪光灯,照亮眼前方寸之地,然后他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把小巧的美工刀。
指尖轻轻一推,锃亮反光的刀片冒了出来,映出他漆黑发亮的眼睛。
“小红,你在看我吗?”
他话音有些紧迫,带着轻微的颤音:“我的血是不是很香?你想吃吗?”
锋利轻薄的刀刃抵住手臂,眼见就要切开皮肤,周围却忽然陷入了死寂。
虫鸣消失,鸦雀无声,真真正正的寂静。
明慈愣了下,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正要转过脸看,一片浓郁的暗影率先笼罩过来。
他被扑倒在地,手机和美工刀脱手而出,落到厚厚的枯叶里。手机闪光灯被遮住,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视野里一片深黑,在类似失明的状态下,听觉和触觉越发灵敏。他感觉自己好像摔进潮湿黏稠的沼泽里,温热滑腻的东西贴着皮肤蠕动,逐渐游移到颈侧。
“小红。”
明慈低低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