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下(208)
前方的桥消失了,漂浮在水面之下的美人帝尊从水面之下渐渐浮起。
他的黑发如瀑,黑袍如流云,双手并拢置于胸前,眼眸安静地合着,好似在永远的安眠。
这是殷无极的躯壳,宛如天地雕琢,美到令人屏息。
“别崖,且回到你的身体里。”
谢衍伸出食指,向水面灵犀一点,清澈的河水荡漾碧波,随即,长出接天莲叶。
经过谢衍点化,这些莲花根茎,竟是殷无极身上的红绳所化。
含苞待放的艳红莲花,则是快要锈死的铜钱,每一枚,化一朵,层层叠叠地簇拥着他。
这些艳绝的红莲从水中伸出花苞,迅速抽条,盛放。
殷无极的身体被莲花簇拥,轻轻托举出水面。禅意的花朵,此时亦然带着慈悲之愿,竟是被净化了。
水波寂静时,美人如芙蕖,盛开在藕花深处。
谢衍足踏凌波,轻盈地倚靠在莲叶间,潇洒桀骜。他屈身,托起藕花上沉睡的美人,将他揽在自己的臂弯里。
“该醒了,别崖。”
谢衍毫不迟疑,径直吻在了帝尊苍白的唇上。
第408章 莲花相送
映日红莲, 遮天蔽日。
他们藏在莲叶田田之间,暂时听不见心魔的引诱。无休止的围猎中,二人终于有了一方喘息之地。
谢衍端坐在莲台间, 让殷无极枕在膝上,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擦拭他湿漉的眼眉。
他单手托着殷无极的脊背,微微抬起他的下颌, 贴着唇畔渡一缕灵息, “别崖,该醒了。”
圣人向来身披三重雪, 此时血染白衣, 低眉垂眸,却比往日淡漠寡情的模样更鲜活,明光曜曜。
美人魔君安睡在他的臂弯里,莹白面庞倒映红莲艳色,浓密睫羽阖着, 玄色的宽袍大袖垂落在澹澹碧波。涟漪一圈一圈, 吻着他湿漉的漆黑发尾。
芙蕖青碧之间, 他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难得的闲暇, 谢衍指尖缠住他的一缕发,将三千青丝从碧波中撩起,一圈圈绕在自己苍白的腕骨上。
看似随意, 甚至有些玩心不泯,却是无声的契阔。
世事跌宕,红尘难渡。
谢衍的潜意识里,已经不想让他再度坠落红尘里。
不多时,殷无极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继而,游丝般的呼吸逐渐绵长,面容泛起一丝红润。
散魂濒死的魔君,此时正逢枯木回春。
“……师尊。”
殷无极醒过来时,眼前只有黑白红三色。视线尚涣散时,他有些惶然失措,伸手向身侧探索,五指虚张,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在。”谢衍立即握住他纤长手指,温声回应。
掌心的温度传来,殷无极心定了,笑着阖眸,魔气再度活在他的经脉里。
这点指尖相触的温热,教他心跳如鼓,面上也浮现微红。“师尊竟然真的把我拼起来了……”
他歇了片刻,五感恢复正常,才意识到自己枕在谢衍的膝上,不知多久了。
殷无极仰起头,见到谢衍平视前方,宽袍大袖,侧脸如玉雕无暇。
白衣墨发的圣人,似乎永远这样存在着,是皑皑的雪山,亘古的青天。
他千年的饮冰卧雪,跋涉过时间的长河,终于换得枕在圣人膝上,得片刻安稳。
“魂魄稳住了吗?”谢衍凝玉般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他蹙眉,“这般自伤一千的术法容易伤根基,帝尊以后警醒着些,莫要不把自己当回事,否则……”
“否则,圣人要惩罚本座?”他无所谓地笑着。
“罚你也不长记性,小崽子,尽教我操心。”谢衍骂他一句,语气忍不住染上亲昵。
他对这般变化还无知无觉,却见殷无极连眼眸都弯起,赤眸流淌甜蜜如浆的情感,嘴上却非得矫情两句。
他笑道:“圣人嘴上再骂我,亲我的时候也不耽误,怎么,本座是甜的么,您都把本座的唇咬出血了……”
“痛就对了。”谢衍后知后觉地尝到铁锈味,又觉得这血的味道甜蜜。他扫他一眼,见他微微支起身,腹部濡染的血已经干涸。
他毕竟在散魂边缘转了一圈,元气大伤,依偎在谢衍身侧时,他依旧像是徘徊濒死边缘的蝴蝶,连振翅的力气都没有。
殷无极也不在乎,任凭魔气修复伤势,喘息沉重些许。
谢衍背着满身是血的他走到这里,才终于想起自己的洁癖习惯。他开始用术法有条不紊地清理白衣上的血。
殷无极瞧着他,圣人肤色越发苍白,连修长的手指都没有半点血色,好似一折就断,浑然看不出他动手拆阿修罗像时,漫天星落如雨的霸道。
他们皆伤痕累累,一身赤血,两肩风雨。目视对方时,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着。
“圣人,好疼啊,您亲亲我。”殷无极凑上来,眼眸缱绻,意在勾引,“这样我就不疼了。”
美人投怀送抱,谢衍自然笑纳。
“帝尊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撒娇。”他顺势扳过殷无极的下颌,低头,含住他的唇畔细细碾磨。
谢衍将这些超出寻常的亲密视为寻常,一丝拒绝的意思都没有,这已经行走在危险的边缘。
悖伦的情爱,圣人的偏私。他不该如此,却一次又一次越轨。
“圣人多少年没这般狼狈了。”殷无极拾掇好玄袍,盘膝坐在他身侧,矜着姿态,红眸流转着粼粼波光。
“您战无不胜,身上的伤,竟是都是为我承担的。”
“些许皮肉伤,很快就好了。”谢衍没把这贯穿道体的伤势当回事,随手在伤口附上一层灵气,就不去管了。
他可以流血,独独不流泪。
圣人至尊,这千年又千年,向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殷无极知晓他不肯露出伤势,是要师长的面子,却无端想起他用手触碰圣人血肉脏腑的感觉。那般接近。
所以,帝尊伸臂从背后抱他,把下颌搁在他的肩上,促狭道:“本座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谢衍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帝尊这句‘以身相许’都喊了多少年了,心虚时说,贪欲时也说,尝了无数便宜,百试不爽。也都是我平素惯你,教你恃宠生娇,才那这些话来促狭我。”
师尊往日都是默许的,怎么还和他对着呛。
殷无极似乎察觉出他的些许改变,心里轻轻一动,又与他诙谐打趣:
“师尊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徒儿合该嫁给师尊,做师尊的新娘。不过,本座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了,您若想要娶走魔道君王,至少也要三书六礼,把聘礼下到魔宫去才行,若是轻了,可不给您进九重天的大门。”
谢衍听他说罢一顿浑话,还没矜持片刻,就牵引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秀丽的面庞。
“您瞧瞧徒儿的容貌身段,可还喜欢?您讨回来,给那三个小家伙做师娘,怎么着都不输给旁人吧。”
谢衍:“……”
大战后的闲暇,情人间说的都是些没意义的小话,左促狭一句,又呛声两下,却能你来我往,毫不厌烦。
谢衍轻点莲叶,叶片舒展,化作一叶扁舟,逆流而上。
他们对坐扁舟之上,身侧掠过的是一簇簇莲花,好似送别。
小舟不知前往何方。
“这是去哪?”殷无极问道。
“去江河湖海。”谢衍玄之又玄地回答他。
殷无极支着下颌,看不够似的端详他,笑了,“好吧,既然圣人心中有答案,那么本座跟着圣人走,您总不会害我。”
谢衍见他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无奈道:“走到莲叶尽处,我们就从无忧城出去了。”
他早就看出,这些莲花分开的水路,是出城的唯一通路,所以才选择沿着莲花行舟。
“这些红莲是……”
殷无极从魂魄里系着的红绳与铜钱,随着玄袍垂落,坠入碧波,落而生莲。
他微微睁大红眸,看向周边向他垂首致意的莲花。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