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下(126)
“这个缺口,外界有魔气的痕迹。”殷无极道,“走这个吗?师尊。”
“进去吧。”谢衍的声音很平静,说。
殷无极完全信任他,就背着谢衍跃入缝隙。
就在这一刻,方才持续积蓄灵气的谢衍,就在这时脱离了殷无极的背负,却不容置疑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与肩背。
白袍将殷无极完全遮挡住,刹那间把周身灵气程度猛然拔高,完全覆盖了二人。
肆虐到近乎疯狂的灵流转瞬即至,谢衍却自背后将徒弟完全护在怀中,与灵流猛然相碰。
当然,直接对撞的是他,而非殷无极。
“师尊——”殷无极睁大了眼,脸色骤然一白,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与这些年来的每一次,别无二致。
“闭嘴。”谢衍牢牢箍着他的腰,不让他挣扎,语气冷冽。“想活命,听我的。”
碰——又是与暴风对撞。
谢衍虽然不处于下风,但明显消耗极大,灵气保护薄弱几分。他却半点也不肯退,按着徒弟的脑袋,把他塞进自己怀里,牢牢地抱着他脆弱的小崽儿,把一切风刀霜剑挡在外面。
“谢云霁,你——”殷无极显然是气急了,却又不能贸然去打乱谢衍操纵灵气,“圣人何须如此保护本座!”
“吾与魔宫约定,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出来。这东西,你挡不住,安分些。”谢衍的眼睛沉如寒水。
在这飞速下坠的时空隧道中,迎面而来的乱流与风暴与他们正面相撞,甚至还主动索敌,夹击而来。
没有一个,能够如方才风平浪静时那样规避。
殷无极这才明白,谢衍为何方才不动用灵气,由着他喜滋滋地护着了。
因为在进入这条裂隙之前的事情,他应付的来。而谢衍认为他应付不来的事情,他也根本没打算让他来受着。
这一次,殷无极的修为足够他清醒着穿过时空隧道,看着谢衍如何把他一手护在怀中,一手捏诀,不要钱似的用着灵气,用各式各样精确的术法,处理这些眼花缭乱的危机。
“还是不够强。”他心里想着,咬紧了牙关。
他从未感觉到,时间如此漫长。
*
一切尘埃落定,谢衍终于带着他踏上了一片冰冻的大地。
殷无极终于被谢衍放开,他看着荒芜大地上深埋的骸骨、耐寒的荒木与残缺的刀尖,带着魔息的风吹拂过他们身边,寒冷至极。
殷无极蓦然惊觉:“这里不是空间裂隙,而是北渊洲古战场,我们回来了。”
听了他的判断,谢衍的身躯在此时摇晃了一下,似是如释重负。
殷无极见他摇晃,心中急切,顿时什么都忘了,连忙去接他的师尊。
谢衍真的脆弱时,反而不肯显出半点弱点。他只是在殷无极的手臂上借力,试图维持站姿。但过度消耗力量,还是让他有些眼前发黑,身体沉重至极。
“师尊,您怎么样?”殷无极扶着他的肩背,却触及一片潮湿。他显然愣了一下,将手收回时,看见满手刺目的鲜血。
白衣染血,迎风肃立。圣人依旧是圣人。
殷无极的瞳孔一阵紧缩。
谢衍实在是太强了,等他登临圣位后,根本无人胆敢挑战他。
除了那次主动剖骨外,这是殷无极见过他受的最重的伤,却是为保护他受的。
“死不了。”谢衍见徒弟呆住,眼底的光摇摇晃晃的,好像要掉眼泪。
他眼前发黑,却怕他又陷入自厌,连忙安抚道:“这种空间裂隙的处理方式,很难用言语解释,我教你一遍,下回你就记住了……”
他心里真没觉得有什么,上回从鬼界回来,带了个小拖油瓶,也是这个难度。
只是这次他的力量被红尘卷消耗了不少,气力不济,不慎被几个灵流破防,难免受些伤。
倘若他在全盛时,又是一个人,走起来并不会这么困难。
“谢云霁,你又骗我。”殷无极检查着他背部皮肉翻卷的伤口,喉中满是血味,艰涩道。
“你若是提前和我说会遇到什么,我也能帮你……至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
谢衍完全没有要他帮的意思,甚至在制止他的举动。殷无极不了解情况,不能贸然出手打乱他的节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谢衍为保护他而受伤流血。
谢衍也不解释,他已经没什么精力解释,只是随意挑了一个避风的岩石背后,席地而坐。
他双手置于膝上,腰身挺拔孤绝,十分随意地对殷无极道:“撑不住了,入定一会。劳烦陛下护法。”
“此地为北渊古战场,别崖的地盘,想来你是游刃有余的。”
也不等殷无极点头,谢衍径直入定,沉入意识深处。这颇有些逃避的意思。
殷无极心事重重,看着他道体上凝起淡淡的白光,背后染血的伤势缓慢修复着,蕴含道之灵妙。
古战场处于北渊最北边,大魔都不敢擅入,是事实上的无人区。
当年殷无极走入古战场,寻到被天道所控的北厄,斩了他的头颅,将自己的最后一名对手彻底杀死。
古战场的危险之处,殷无极自然心知肚明。这是他能处理的危局,所以谢衍又放手给他了。
谢衍入定,他来护法,就不能离开左右。所以,他手忙脚乱地找带着的灵草,按着配方的比例,配煎些调养身体、补充灵气的药,细细地煨在火上,等谢衍入定结束后就能喝上。
“谢云霁这做派……”殷无极捣了捣火堆,火光忽明忽暗,他不知想了什么,恼的厉害,“他的掌控欲,简直没救了!”
殷无极垂下头,肩膀耸动,越想越气:“危险的事情他来做 ,有把握的事情才放手,他以为他还是教徒弟吗,给本座设计历练,他来兜底……真是自负、狂妄、教人生气——”
谢衍正在入定,无论小狗怎么对他汪汪叫,他也不会回应。
“什么都自己扛,计划也不会和我说,只会给几个命令,其他半点也不需要我管。”
殷无极抱着剑,坐在他的身侧,趁着他听不见,把满腹心事统统倒出来:“谢云霁,你这样强势霸道,这世上,除了我,谁受得了你?”
他懊恼极了:“本座明明都追上了,圣人明明可以把压力交给我分担,您偏不。”
“您还端着师长的架子,被您这么养、这么宠,多有闯劲的人,怕是都会贪于安逸,不肯离开您了。”
他说罢,凝神看向黑暗,看见远处的针棘灌木里,似乎有什么在动。
无数双幽绿色的眼睛,如同跳跃的萤火,由远及近。
殷无极很熟悉它们,这是古战场最常见的荒野狼群。
他站起身来,以谢衍入定的岩石边为圆心,随手画了个圈,升腾起燎燎的魔焰。
感受到魔尊级别的魔气,这是野兽都看得懂的威胁。荒野狼群顿时收回了扑食的爪子,在外徘徊一阵,走了。
殷无极又回到谢衍身边,看着他如冰雪神像,动也不动,俨然是还要入定很久。
他就这样跪坐在他面前,看着冰雕雪琢的圣人,痴痴念念的,眼也不眨,整个眸子里满溢着刻入骨髓的喜欢。
他仗着谢衍意识沉在识海里,听不见,就悄悄伸出手,试探着抓住他一点衣袂,小声说:“喜欢您。”
“好喜欢您。”
“您这样好,我怎么可能不爱您啊……”
这深寒的风雪中,白衣墨发的仙神低眉垂目,没有半点回音。
殷无极也不求回音,说到底,爱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劫。
他抓紧胸口,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揉在一起,那是涌动的情。他得到每一分的好,都会把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殷无极爱与恨皆是极致,热烈的像是扑火的飞蛾。
情劫发动,他十分难捱,就趁着谢衍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悄悄依偎在他身侧,在接触到一点冰凉时,他才觉得舒缓许多,脊背一片冷汗淋漓。
玄袍的魔君完全靠了过去,如同缠绕的情花,攀援的藤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