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下(104)
“虽然算不出来具体的方位,但是看你这有缘人的命盘,身份贵重,命格凶险,一生起伏跌宕……若只是萍水相逢,老道建议,还是不结缘。”
“不结缘?”少年谢衍垂眸,却转瞬弯起嘴角,负着手,隐隐有狂傲之气。
“吾一世纵横,还会畏惧凶险?不如说,正是如此,才更加有趣,更有挑战性。”
“小友每次都是这么说。”道祖捻须一笑。
“圣人需要在红尘寻找锚点,取悦自己,维持人性。最初许是几分利用,但到最后,再多绚丽多彩的故事,最终都是归于平淡,正如你许上一位红尘情缘‘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与圣人相交多年,老道难免多嘴几句。圣人倘若真正在乎什么,比起许下财富、地位、名分,你许下最重的承诺,莫过于……”
“平安。”
白衣少年拜别灰衣老道时,神色不再那样淡泊无波,而是带着深思。
当年,他对殷别崖那些密不透风的过度保护,精心规划的宽敞道途,殷殷切切的期盼,与圣人永远不松手的风筝线……
这些异样执着的心态,他是在希望弟子平安吗?或许吧。
若他只是圣人弟子无涯君,没有走向第二条路,谢衍或许真的会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做他最无忧的少年。
最后,他还是狠下心,将殷别崖放入北渊魔洲,看着金鳞从池中跃起,一遇风云便化龙。
谢衍看见他的凤凰儿拣尽寒枝,无处可栖,声声凄切,却不会在此时,教凤凰落在微茫山那棵思归树的枝头上。
他的命何其凶险,此时若是贪于安逸,就再也飞不高了。
“不,道祖想错了。”谢衍轻轻地想,却微笑起来。
“吾要的,并不是‘平安’,而是许以‘长生’。”
圣人许下过最重的承诺,莫过于“长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圣人境寿数悠长,凡人的无病无灾,平安无忧,不过梦幻泡影。
他亲手扶着殷无极走上修真大道,看着他孤直的少年越走越远,见证他登临尊位,拥有与他同样悠久的寿命,可以共看日升月落,天地春秋。
大道孤灯,他已在巅峰许多年,回首往事时,已然明白一个道理。
最残忍的天罚,莫过于独自长生。
千门月淡,元宵灯近。多美好的红尘。
谢衍手中握着儒卷,走向人声鼎沸的方向。不多时,他见修真者聚拢在街前,共同仰望着那玲珑明月下的魔君。
玄色帝袍,倾城姿容,凛然威严,那是独属于帝尊的绝代容华。
少年谢衍看着他遗世独立的模样,微微一笑。
天下风流人物,唯独帝尊。
与殷别崖相伴大道,他也不算轻许长生。
圣人谢衍化身平凡少年,大隐隐于市,静观事态发展。这条文宝街上起冲突的世家子弟与魔宫势力,都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
“陛下,在仙魔盟约之下,世家率先发难,如何处理?”陆机身形挺拔,手执春秋判,看向那些发难者。
不但是萧珩,陛下专程来撑腰,陆机硬气的很,得意洋洋地瞥过去时,拉满了嘲讽,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些龟儿子,不是要上禀圣人吗?报啊,老子怕个屁,技不如人,率先挑衅,又当众出丑,被老子打趴下了。”
萧珩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杀意更明亮,他横枪立在陆机面前,利落的深蓝色武服上,已经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就在方才,这位万人屠枪出游龙,那两名被推到前面,与他过招的两名世家少主,一人的膝盖被打折,一时痛的站不起来;一人肩胛被刺透,鲜血浸透半身,皆是吃了大亏。
这还是他看在仙魔盟约的份上,下手有数。
否则,以他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人枪法,现在他们应该都横尸当场才是。
收拾世家子弟,萧珩出手已经足够。
殷无极依旧坐在屋檐上,明月下,淡淡地看向众人,道:“陆相是本座亲封右相,出言不逊,视同挑战本座,视同与北渊魔宫为敌。”
“萧重明,以德服人。”魔君开口,笑道。
“君王有令,以德服人。”萧珩一听这命令,瞬间就笑了,红缨枪尖划过一个半弧,指向那名君家少主的眉心,罡风自平地起。
“魔修之德,就是武力!”
萧珩笑容张扬恣意,杀意却冷如刀锋。
“陛下发话,你们若是打,就一起上!”
几名世家少主互相看了看,见魔宫将相都要动手,魔君虽不言不语,但独坐房顶之上,就是无形的威慑。
围观众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率先挑衅,结果被魔宫打了回去。
如此情形下,打输了实在难看。不如现在认个错,先撤为妙。
“……仙门大比期间,不私斗。”君家少主拉住谢家子,摇了摇头,然后勉强笑道,“只是与陆相间有些误会。”
形势比人强,他试图激陆机动手,从中作梗破坏仙魔关系,给仙门大比找些不愉快,再顺便把陆机拉下水,失去魔君信任。
算盘珠子打的响,可萧珩从中横插一脚,他们估摸着不太打得过,更别提魔君压阵,今夜的挑衅定然是失败了。
“一口一个陆二,阴阳怪气的,真是不爽。”
萧珩负手,锐利瞳孔锁定了为首的君衡,冷笑道:“怎么,家族没教你们,什么叫做道歉的态度?”
世家子们神色难堪,不言不语。
他们哪知道怎么道歉?生平都是家族的香饽饽,谁又低过头?
那位与圣人分庭抗礼的魔君,宛如一尊神佛坐在高处,只是轻轻抬起手,强横的魔气就重重压在他们肩头,教他们喘不过气来,像是在对方手中苟延残喘的蝼蚁。
半步大乘的修为,在尊位面前屁都不算。殷无极如今还留着他们的命,看的是圣人的面子,而非家族。
“给陆相赔礼了。”形势比人强,他们最终还是折腰道歉。
“……”陆机正眼也不看。
早已形同陌路,他就算是恨,也是恨整个腐朽的家族。对这几个得志猖狂的同期,他从未看得上眼过,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样匆匆道歉后,他们也不期待回答,合力扶起受伤的同伴,低着头,在众人的目光下撤走了。
“事情解决了,你们慢慢闲逛。”
殷无极从屋檐上站起,绯眸扫过围观着他的人潮,神情本是漠然的。
但在玄袍帝君看到人群中白衣提灯的少年时,眼底就漫过万千流火,与他视线一触,隐秘而温柔的情就流动起来。
“本座有事,先走一步。”说罢,他的身影消失了。
陆机看着转瞬间没了踪影的陛下,捣了捣身边将军的手肘,迷茫地问道:“陛下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他怎么也不回魔宫的?”
萧珩心知肚明,却又打哈哈,糊弄道:“陛下家乡是仙门 ,可能起了些闲逛的兴致吧。”
陆机似乎很有和上司一起逛街的欲望,握拳,星星眼道:“将军,我等也在闲逛啊,哪能让陛下一个人,这多不合适。”
萧珩心想:“他可不是一个人。要是打扰到陛下和圣人约会,非得被陛下摁在地上揍。脑子没坏,干嘛去硬吃洪荒三剑。”
但他不能直说,只得道:“兴许陛下,红鸾星动了吧。”
另一边的小巷内,殷无极从那昳丽倾城的魔道帝尊,重新幻化为娇俏美丽的小青梅。
看着小青梅拢起袖,款款走来,谢衍却抬手抓住他的袖摆,将他拉到身前,俯身耳语。
“那两个牌子,哪个愿望是真的?”
“……您已经用行动证明了。”殷无极笑意盈盈,亦然耳语,给出了似是而非的答案,“您觉得,我会许实现不了的愿望吗?”
“还有,您这样执着,非要实现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