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疯又爱演[无限](239)
有鬼的世界,视觉观感无比震撼。
密密麻麻的鬼魂几乎堆满苍木山,半透明的身躯层叠交错,将明媚阳光折射为诡异而不详的阴翳灰雾。
绝大多数都是女鬼,而且形象格外憔悴苍老,维持着临死前的狼狈状态。有的拄拐杖,有的严重驼背,有的被打断了腿,只能跪着用溃烂的膝盖挪动……但行动速度比四肢健全的活人还要迅猛。
它们在半死不活的山君身边无措盘旋着,在殷臣头顶恐惧叫嚣着,眼神迷离地飘荡在空中,甚至还有抱起手臂看好戏的。
而殷臣找上的那位伥鬼,是一位颇为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她穿着朴素的荆钗布裙,死因是自行用竹枝割喉,所以变成鬼以后的模样……竟然还算体面。
宋葬仔细一看,发现她那浓密灰白的眉毛,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还与田月香的模样有三分相似。
这,这不会是他娘好几代之前的长辈吧?!
怪不得殷臣莫名其妙变得礼貌了起来。
老奶奶背着手,露出笑眯眯的和煦笑容。她目光先是停留在宋葬身上,短暂地顿了顿,随后才温声对殷臣道:“这位姑娘,你是在找何送君的媳妇,林凤娘?”
殷臣愣了下,险些忘记自己还在男扮女装。他轻咳一声:“没错,是她。”
老奶奶看他的眼神似乎愈发慈祥,笑吟吟地说:“她的脑袋就在狼窝里,被母狼叼去给孩子磨牙了。”
所以殷臣的判断很正确。
宋葬回头看向洞穴深处:“宁焰,你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找到了,我上来了!”
狼窟里传来宁焰的回应,他先向上扔了五只毛绒绒的狼崽,然后亲自抱着几块婴儿尸骨与林凤娘的头骨爬了上来。
宋葬有些惊讶,他许久没见过保存如此完整的陈年头骨。
在苍木山里饱经日晒雨淋后,表层居然仅有一层轻微的黄色腐蚀,被不知多少飞禽猛兽叼走啃咬,却只能留下些许淡淡的印记。
牙关紧锁着,绝大多数牙齿都很饱满整齐,说明她年轻时的生活,其实颇为优渥。
可惜年老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嘴巴里有东西,我刚刚掰了半天也打不开,还被虎牙刮了一道,痛死。”宁焰苦着脸展示自己泛红的手,蹭在宁燃身边求安慰。
殷臣闻言拿起头骨,晃了晃,果然听到颅骨里有一阵沉闷碰撞的动静。
“砰——”
巨响传来,他一拳打碎头骨后脑,伸手进去摸索两下,掏出一只红木盒子。
宁焰顿时哑了声音,默默蹲在一旁怀疑人生。
盒子里有一枚纯金令牌,中间由长条形的羊脂玉作为隔断,可以轻易掰开,再轻易合二为一。
令牌边缘的纹路繁复精细,一只活灵活现的苍鹰横亘于鎏金表面,被颅骨保护得无比完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殷臣打量片刻,随意塞进宋葬手里,说:“这是镇北军的虎符。”
“……镇北军是什么军?”
宁燃正在安抚两匹惊慌的黑马,以及怀疑人生的哥哥。他生无可恋地摸着马头,给宋葬解释:“临朝战力最强的一支重甲骑兵,可以轻轻松松横扫匈奴。
“饥荒时期,有胡人趁机突袭边境,当年的镇国公临危受命,率领镇北军取得大胜。他的后代继承了将军头衔,至今仍带领军队在边关驻扎。”
这英雄事迹听起来真是荡气回肠,但问题在于……
按理来说,虎符通常会被分成两块,分别保存于皇帝与统领之手。当皇帝需要调动军队,便会派遣差使带着圣旨与半块虎符,千里迢迢地交给统领。唯有虎符合二为一,手持虎符之人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兵作战。
而镇北军的完整虎符,居然全都被藏进了苍木山里,锁在一名被儿子抛弃的妇人头骨之内。
宋葬看着手中格外精美的镶玉金块,若有所思:“镇国公的后代没有虎符,饥荒过后的几任皇帝,也没有虎符……其实他们都没有任何指挥镇北军的权限,对吧?”
“如今看来,确实是这样,”宁燃了然,“怪不得镇北将军一直躲在边关,几十年过去了都不愿意回来。他肯定怕皇帝找他要虎符,也怕皇帝趁机借口杀了他,打压镇国公的势力。”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内情?”宋葬疑惑。
宁焰抬起头:“角色背景介绍啊。我家老爹在偷偷与几个皇子勾搭,想提供金钱资源,参与夺嫡争斗。他没法科举当不了官,就想日后赚个从龙之功。”
好好好,原来大家都在玩权谋,就他一个人在村里搞农家乐。
宋葬有些无语,将虎符收进袖子深处。
“殷臣,我怀疑何文彬的祖父从来没有悔悟之心。他不是因为抛弃老母亲而后悔,只后悔自己遗失了最珍贵的虎符。他绝对居心不良,我们不能……”
殷臣弯起唇,捏捏他的脸:“放心,不会把虎符交给他的,我可以自己造反。”
说完殷臣扭头就对宁焰道:“让你爹把资源全部投给长公主,一分都别再给其他皇子。”
“收到,一定努力!”
有事情做了,萎靡不振的宁焰再次恢复生机,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就在这时,本在背手微笑的老奶奶忽然插话,似是不敢置信:“姑娘,你,你是长公主……?”
殷臣礼貌颔首:“是的。”
“那你怎的看上了我家这混小子?”老奶奶挑眉。
她没有靠近宋葬,因为殷无雪的辟邪符箓过于强大,众人身上至今还有劈里啪啦的雷光闪烁。但她眼底的怅然与慈爱,确实做不得假。
宋葬瞪大眼睛:“您果然是我母亲的……”
“曾祖母。我被扔上苍木山时,她还没出生呢,”老奶奶笑容温和,“瞧你出落得这般俊俏,那丫头一定也是个漂亮姑娘吧?”
“没错,我娘特别好看!”
殷臣也不动声色揽过宋葬的腰,平静道:“我与他即将定亲,他很好,不是混小子。”
“那就好。你们过得好,我也好安心地离开,”老奶奶舒了一口气,“公主殿下,您杀了我吧。我为那老虎杀过人,昨晚也没能救上那可怜的幼儿,罪孽深重,早该被除去。”
“可是,您不想亲眼看到我和公主成亲吗?”
“不必了,我多当一天伥鬼,就会多为后代积攒一天罪孽……孩子,别有负担,只要你们杀死山君,我们这些伥鬼都活不成的,不能算是死在你的手上。”
她语气不急不慌,但宋葬看得出来,田家奶奶似乎早已对世间毫无执着念想,连当鬼也当腻了,急于求死。
而密林深处,那只老虎的惨叫嘶吼,迄今未曾消止。
殷臣那看似随手扔向它的长刀,力道与角度都无比刁钻,不仅将它的心脏要害完美洞穿,而且刀尖深深扎入地里,像刻意焊死的水泥桩子,寻常人想拔都拔不出来。
寻常伥鬼也拔不出来。
山君生命力格外顽强,应该也擅长一些粗糙的小法术,却也只能继续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苟活着。
“祖母,我会尊重您的想法。但在您离开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苍木山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宋葬直接开门见山,“那只老虎,应该不是这山里最可怕的存在,对吗?”
老奶奶微微一怔,原本清明温和的眼睛里,悄然泛起些许浑浊的恐惧:“孩子啊,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不可说?
那就加速打感情牌。
宋葬朝她贴近一步,仰起自己苍白可怜的脸蛋,漂亮黑眸迅速染上一层潋滟水光。
他嗓音轻颤,带着无助的哭腔:“可是祖母,若我不知道真相,就无法防范日后的危险。
“田家村很危险,祖母,我离奇地生了病,已经发热不退许多天了,我的爷爷也被鬼物魇住,平白失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