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话,主角受为我抛弃孽徒(12)
出诊的药修说药方的速度很快,问泽遗写得也快,两边分工明确,居然相处得十分和睦。
和许多不拘小节的剑修不同,问泽遗的字很好看,端正又清楚。一开始偶尔会冒出两三个奇怪的错字,后面就愈发熟练起来。
他因为看不懂药方,反倒不敢在人命关天的事上出纰漏,写得最认真准确,丝毫不输其他药修。
抓药的药修瞧见成堆鬼画符般抽象的方子中间冒出几张正楷写的药方,不同的药材还会分行罗列,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能不能把问副宗主多留几日,天天瞧你们写的狂草,我眼睛都发疼。”
晌午时,他拿着问泽遗写得药方,忍不住和自家师弟抱怨。
问副宗主糊涂,当初要是当药修哪会被骂的这么惨,早就被当宝贝供起来了。
一时间,问泽遗的风评在药修中再次转好。
几日后,之前被他吓得走内八逃跑的壮汉药修终于鼓起勇气,绞着手指跑来和他道歉:“之前,之前是我误会问副宗主了。”
他偷偷瞄向问泽遗,目露崇拜:“问副宗主可真厉害。”
之前没敢看,现在看来,问副宗主长得可真俊!
“没事。”
问泽遗瞧见他羞涩扭捏的模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低头接着誊方子。
这里的字和他曾经所处世界的繁体字差不多,这几日下来他不光把字练熟了,还顺便学了些最基本的药方以及部分灵药的功效。
专精谈不上,但至少见了能认得。
为改善糟糕的体质,他至少得略懂医术和药方才行,这才是他来药寮帮忙的目的。
不止一个门派的长老好奇问泽遗在闹什么妖,甚至不惜放下架子,亲自“恰好”经过药寮附近,试图偶遇问泽遗。
果然修炼到什么程度,人的本性就是爱八卦。
问泽遗瞥了眼鬼鬼祟祟的大能们,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随着归期越来越近,他和灵兽谷的兽修,还有来帮忙的药修这才熟络起来。
这具身体只有四百来岁,在修士中算得上极其年轻,甚至有些还没出师的药修都比他岁数大。所以问泽遗混在后辈修士们之中毫无违和感。
从灵兽谷兽修口中,他得知了许多西寰的奇闻轶事,也从中得知了沈摧玉当乞丐时的居所是何等模样。
“您说白骨丘?”小兽修摇了摇头,露出嫌弃模样,“我们西寰的修士外出历练,都不会挑那附近。”
灵兽谷建在狼骨峡的最高处,沈摧玉则宿在狼骨峡最低处的白骨丘中。
就如同它的名字般,是这整个西寰乃至九州最苦的地方。
只有贫寒百姓会靠着不稳固的丘壑在那搭建临时的居所,然后一住就是好些年时间。
能走的都走差不多了,不能走的也只能窝在那处苟延残喘。
“您去其他地方看就好,西寰的大漠是片好风光,可白骨丘只有流民、强盗和乞丐。”小兽修真挚道,“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好,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你方才说的大漠风光,是哪处最好?”
问泽遗问道白骨丘的方向,便适时带过话题。
离去往持明宗还有三日,问泽遗还有最后一件要在西寰做的事。
他在个昏沉沉的阴天戴上披风。
趁着药寮清闲,他没知会任何人,顺着之前和兰山远离开灵兽谷走过的路东去。
剑修虽然不能施传送的阵法,但行动的速度极快,黑色的身影掠过沙丘和奇形怪状的岩石,掀起一阵狂沙。
风从兜帽中带出几缕银丝,在烈阳下染了金色,银色长发旋即又藏回黑布之中。
他不认得路,但朝着兽修指的方向往前,很明显能看见处由沟壑组成的小镇。
越走风沙越大,天是土黄色,空气中也弥漫着沙尘。
他的肺开始隐隐生疼,呼吸变得时断时续。
问泽遗强忍不适掩住口鼻,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眯眼朝前方看去。
镇边没有界碑路牌一类的标记,但单凭路上随处可见的白骨、稀稀拉拉的百姓,也不难猜出这就是白骨丘。
危楼所处的闹市离白骨丘不过十来里,可两边差距宛如炼狱与仙境。
自然形成的土丘宛如脆弱屏障,问泽遗走入其中,这才算是窥得此处一角。
到处是神色冷漠,佝偻着肩膀的百姓,而且恶劣的天气导致多数人都有肺痨病,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哥哥,我饿。”
问泽遗低下头,一个瘦巴巴的孩子扯住他的衣角,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
男孩瞧着不过七八岁,却嗓音哑得像有十三四岁了。
问泽遗已经穿得低调,但在白骨丘,只要身上衣服不是破布,都算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乞丐们最会察言观色,渐渐将他围了起来。
多数孩子都算安分,但还有些不安分的小手,蠢蠢欲动要去摸他腰间的荷包,却又忌惮问泽遗背上带着肃杀之气的通判。
问泽遗没带太多凡间人用的货币,拿出仅剩的钱换了黑面饼。
“你们认得沈摧玉吗?”
他半蹲下身,平视眼巴巴盯着他的孩子们。
孩子们多数沉默,胆子小的早就习惯了打骂白眼,还害怕地避开他的目光,但有几个岁数大喊着认识。
“他在那边住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指着最远的一条巷子。
“不过没爹没娘,也不和我们说话,我很久没见他啦。”
沈摧玉人缘不好,又出身低微,他的死活自然没人在意。
问泽遗把手上的饼分给聚拢孩子们,然后趁着小乞丐们哄抢食物,悄然退入条空荡荡的巷子里。
如果他还在街上招摇过市,只会被更多乞丐缠上,他帮得了这群孩子,帮不了白骨丘的所有人。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沈摧玉。
堂而皇之闯进巷子未免过于显眼,而且他也不希望沈摧玉认得他。
从怀中拿出张画着眼睛的符咒,问泽遗将他甩上天,符咒立刻沿着眼睛图案闪出银蓝色的光,顺着风沙而起。
“去!”
这是张一阶符咒,能够代替修士探查前方情况,可惜飞不远又很脆弱。
剑修一般也只会这种水平的术法,问泽遗还用得不算熟练。
他闭上眼,符咒与他共通视觉,入目皆为一片灰扑扑的土黄,而且画面极其颠簸。
符咒摇摇晃晃被风裹挟,勉强能做到不挣脱问泽遗的控制。
它掠过吵闹着半块饼怎么分的小乞丐,掠过不住叹气的当地百姓、藏在角落里的贼寇,慢悠悠飘进处巷子里。
巷中不见光,阴森又干燥,连蜗居的百姓都比其他地方少。
这种地方不光晚上冷,白天也不会舒适到哪去,路上的沙鼠都比人瞧着有活力。
问泽遗很难评判这本书的作者是否偏爱沈摧玉。
说偏爱,却给他个灰暗的童年,把他写得极尽凄惨。说不偏爱,却纵情地写他去做那般污糟事,还为他套上番深情的说辞。
符咒越飞越远,随着远离问泽遗,脱离控制的态势也愈发明显。
问泽遗连忙稳固心神,让符咒装成破布模样,在间间陋屋前飘过。
这快是符咒能去的最远距离了,恰巧能看见一处狗窝般的陋室。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
拼接那陋室的木板皲裂,能够明显看见里头没人,而且草垛陈旧,放在桌上的面饼发干,瞧着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依照书中描写的布局,这的确就是沈摧玉的家,可沈摧玉眼下不在家。
操纵符咒再往里去点,透过墙的裂隙,那铺满干草的土床上居然落满了刺目的苍白。
突兀的颜色激得问泽遗眉头微微皱了下,险些睁开眼来。
再仔细看,苍白色居然是半新不旧的纸符。
符咒上符文消失,显然已经失去了效力。白花花铺在床上、地上颇为瘆人,硬生生把床榻妆点得宛如即将下葬的棺椁。
问泽遗看不懂符文,但这阵仗,肯定不是在替沈摧玉祈福。
又是谁做的?
就算之前在危楼是他的错觉,单从眼下来看,真有人比他更希望沈摧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