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14)
貔貅三两口吃掉了这个可怜旅人的全部身家。
这人是个迷路的生意人,他原本是要越过沙地去往南方采石的。这片沙漠横亘在梁国南方,再往南些就是连绵群山。山中盛产美玉,引得梁国的百姓屡屡以身犯险,企图翻过沙漠前去寻宝,还没到山中便扑倒在沙漠中的梁人不计其数。
这个鲁珪是运道极好的,不仅成功越过沙漠,还在山中淘了数年积攒了一定的财富。淘到可以安身立命的财富后,他把身价兑换成三块价值连城的血玉,穿着个破衣烂衫假装落魄地穿越沙漠,打算回家置办家业当小财主。没想到碰见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和一只貔貅,数年漂泊一夕间化为乌有。
鲁珪醒得贼快,恰好看见了这个通身奶白的卷毛大狮子吃掉自己的血玉,近两米的个子硬是哭出了小媳妇的风采:“呜呜呜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你赔我。你吃掉了我的全部家当你不赔我我就……你就干脆把我也吃了!”
貔貅:……
他起来晃晃自己身上的沙子,脸上表情意味不明,垂眸道:“赔就陪,那……你随我来。”
哪那么巧,饿了就有人带着食物送上门来?
貔貅用阴郁的目光盯鲁珪,一时琢磨不定该扑上去咬还是怎么的,内心波涛汹涌:没想到老东西还有这般演技,我倒要看看他这样给一棍子发一枣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第19章 学堂
鲁珪是个大而化之的性子,一得到会赔偿的承诺,立即就抖落满身泥沙主动跟眼前的大白狮子探口风:“你要怎么赔我的玉?”他上下打量貔貅,被对方纯白无害酷似传说中圣洁独角兽的外表所惑,大着胆子问东问西:“你叫什么名字?”
貔貅看一眼眼前粗笨的男人,非常心酸:居然不关心我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吃饱,就顾着演戏!你变了!
他颇有赌气性质地回:“我是鲲。”然后暗自关注这个男人的反应。
鲁珪面上毫无异常:“好听。”
貔貅一口气给憋了回来,没好气地嘱咐鲁珪跟上。他一路带着跟屁虫登上沙丘,待到高处时毫无预兆飞起一脚,顺势把这人踢了下去:接着演啊坏鸟!让你丢下我!
不会飞的鲁珪结结实实从沙丘上滚了下来,鼻子嘴巴里全是沙子,差点没给沙子噎死,死狗一样脸朝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躺在那里的模样,就是所有在两口子吵架时不长眼冲上去的炮灰的经典下场。
貔貅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试探着用前爪踩了踩汉子的后脑勺。后者的脸一下子印进沙子里,并且在窒息的威胁中再度发挥他超人的潜能及时清醒。貔貅把爪子拿开,鲁珪就露出一张嚎啕大哭五官都皱成一团的大饼脸:“你怎么这么坏……嗷唔……昆你真是太坏了……”
貔貅:……
这货不是老东西,我的老东西没有能力做出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
貔貅在原地,在短暂的燃起希望之火后又一次陷入了迷惘:我该去向何方?
他任身边的大汉哭哭啼啼,在对方又不怕死地扑过来讨要赔偿和拿出赔偿方案时都迷迷糊糊地哼两声敷衍。鲁珪纠缠了一阵,看他没啥反应,躲开三尺远小心求证:“你真的愿意随我去采石充作赔偿吗?”
貔貅睨他一眼,心道没有那该死的老东西,自己上哪里又有什么区别?便浑浑噩噩被充作鲁珪的同伴一路往南走。
走道沙漠边缘,貔貅懒洋洋地变了个人的形状,在鲁珪崇拜的目光中懒懒散散随他去往梁国最南边的深山老林之中。那沟壑纵横之中埋藏着大量美玉,而貔貅的存在堪比雷达,他能精确地嗅到玉矿所在的方位。他能从一堆平凡无奇的石头中准确嗅出暗藏美玉的那一块。
貔貅在一片食物香气的萦绕中慢慢安定下来。他一天到晚都很闲,唯一的任务就是给鲁珪指示:这里有玉,那里有玉……
鲁珪用他积攒数年的人脉调集人力帮他开山采石,貔貅就懒洋洋窝在他们临时搭建的简易木屋里看书。饿了就从鲁珪攒起来的一箱子美玉中捡两块吃,困了就把书盖在脸上睡一觉。除此以外的时间全用来记恨鲲鹏。
生活无趣又平稳地过去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鲁珪火急火燎过来摇醒了他。
貔貅不喜欢外人碰自己,一巴掌给他扇飞了。
鲁珪是个糙实的汉子,立即又跑到跟前来告状:“鲲你醒醒,有人盯上我们两了。我刚才指挥工人们采石,冷不丁冒出来一堆人说我与你屡屡采到玉矿,定然是身怀巫术,当场就要把我捉起来烧死!”
貔貅面无表情地扫视完好无损的鲁珪。
大块头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他这样长相粗野没啥大本事的男人,被这样一个看上去初初长成还有些少年气的清秀男人看一眼,总是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尤其是对方还有奇术能带着他挣大钱的情况下,会更加衬得他无能且丑陋。
要不是他手上的书全是自己给带来的,莫名给他长了点“我也很有用”的底气,鲁珪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
“来采石的都是亡命之徒,这点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鲁珪憨笑着挠挠脑袋。
貔貅不喜欢参与凡人的争斗,便问他:“你待如何?”
鲁珪扒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大叠银票:“我早就预料到咱们在此地定然要遭人红眼暗算,除了放屋子里的玉石,剩下的都兑换成了银票。咱们捞完就走,回京城买房买地过好日子去,让他们自己呆在这破地方继续斗。”
貔貅抬起眼皮:“咱们?谁跟你咱们?”他可一点都不忌惮凡人,而且这里玉源充足,他也懒得挪窝。鲁珪要走,他自己一个人走便是。
鲁珪现在可是个身负巨额银钱的大款,往外边一走活脱脱就是一只烤得喷香流油的肥鸭子。让他一个人走就是让他去送死。本可以雇一批保镖,但他在这虎狼之地呆久了深知采石者的脾性,深怕半道被自己雇的人给劫了。
他向来不信任外人,但貔貅他是信的。这是一个除了吃和看书消遣无欲无求的人,阿不,神兽。他们追求不一,这个自称叫“昆”的神兽顶多吃光他的玉后扬长而去,绝对不会抢他银票害他性命。貔貅与他同行,他就一点都不怕劫匪了。
鲁珪怕他不愿同去,什么死皮赖脸的的招都使出来了,跟个小媳妇一样死缠烂打:“昆,你随我一起去吧,我存了这一箱子就是专门留给你的,你看在我们相处两个月的份上送送我也好……不要让我一个人,我害怕。”
貔貅对他没啥感情,一脚就想把他蹬开,怕伤人性命故而中途收了一些力道。不料他低估了亡命徒的脸皮厚度,这货顺势抱住他的腿又开始嚎嚎:“昆,你待我好一点,不要抛弃我,我没有你怎么活下去呜呜呜呜呜。”
貔貅本想稍微加点力道再给他一脚,甩掉这个拖油瓶后扬长而去,此刻却不经意停住了腿上的动作。他从躺椅上起来,不耐烦地把手上的书丢到一边,起身抱起那箱子玉放在鲁珪手上:
“走。”
大老爷们哭得娘唧唧,看着忒烦人,且就随他走一趟。对的,就是这个原因。
貔貅啧“啧”一身把鲁珪推开,随他一路北上来到梁国都城“建昭”。
鲁珪一离开险地就快活的得跟个小麻雀一眼,第一天就购置了一所大宅子,安歇一夜后白天到处买奴仆并托人先行回老家接爹娘来京,晚上就带着他在沙漠中捡到的这只瑞兽出来喝花酒。可以说是活得非常坦荡肆意了。
貔貅每个月都有那么二三十天心情抑郁,他两又并不是全无交流,鲁珪知道他是因为被家里人抛下了而心有郁结。大致听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经过后,他神奇地猜出了貔貅家人的意思:我家崽儿大了,赶出窝来让他开开荤,大小伙子老是跟妈妈一起睡不是个事儿啊。
貔貅说的不清不楚,听的人就自动把鲲鹏带入“母亲”的身份。
一般小崽子都是比较黏母亲。
鲁珪对“昆他妈”的想法深表同意。带上花船给他挑了两个最好看的姑娘,自己十分厚道地选了个姿容稍微差一点的。貔貅让他暴富,又陪他来京置办家业,他可愿意把好的让给自己这位好兄弟了!
没想到这位兄弟在男女之事上全然是菜鸟一只,闻一下姑娘的脂粉气就没出息地跑出来趴床头吐。
鲁珪:昆他妈妈真是睿智,这样的小年轻确实该出来历练一番长长见识,免得以后随便来个人勾搭一下就把他骗了去。
他习惯了貔貅的性子,遭了冷遇也没脾气,反而朝船舱里招手示意他点的那个姑娘出来。他一个野猪长相的糙老爷们往漂亮姑娘身边一站,旁人看来就是一出鲜花插牛粪的悲剧。不过没关系,他是一个身负重任的悲剧主角。
他快活地搂着姑娘小腰,大方道:“你要真一时放不开,看着我做也可以,我来教你啊哈哈哈哈。”
貔貅还没听明白咋回事儿,就见鲁珪这野猪捏着人姑娘的小嘴就是一顿香喷喷的嘬。亲了好几下这货得意非常,面露红光地对着貔貅说话:“这叫亲嘴儿,你以后有对象了就这样对她。接下来……”
接下啦鲁珪把他的咸猪手放在了姑娘的胸口:“这是在外边我就随意演示一下,待会儿我进船舱你也在一边看着学啊……”一抬头,却没见到貔貅身影。
早就在他亲完嘴说对象那事的时候,貔貅就已经以人类所没有的敏捷爬到了花船的旗杆上。他一个人吊在上头,睁着他那双惊恐的看着底下的男女。见鲁珪震惊地抬头望他,他又怂唧唧往上爬了一段,整个人都散发着风中凌乱小可怜的气息。
第20章 拨雾
貔貅抱着杆子不肯下来,内心炸成烟花。被丢了两个月之后,他终于明白鲲鹏为何反应剧烈到直接把他丢在原地了。
自己一时懵懂,将他亵玩了。
底下的鲁珪还揽着那个姑娘,四面八方时不时涌来暧昧的声音。貔貅如同遭遇洪水猛兽,头脑一片混沌不知该作何反应,索性当了缩头乌龟。
鲁珪难得在这方面盖过貔貅,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下来一起进船舱。
貔貅仍未知道接下来的步骤,不过在这样旖旎的氛围中混个似懂非懂还是足够的。
他恼羞成怒把一脸揶揄的鲁珪赶回船舱,而后一个人在船头坐着发呆。
建昭地势低平,月光朦胧,远不如天池山高天晴,能蒙上那般明朗清澈的月光。他一个人坐了半宿,百无聊赖地坐着吹风,脱了袜子沾湖水玩。心中不由想念那说走就走的老东西。
后半夜,鲁珪寻出来了。
一场逍遥的糙汉子郁闷脸坐在他边上,与他坐成了一双难兄难弟。
貔貅挪了挪屁股:“难闻。”
鲁珪见他实在厌恶脂粉气,便脱了外套只着单衣又两腿一挪靠近了他一点。这汉子似是又在里头喝了点酒,看起来醉醺醺的,而且逮着貔貅就要诉衷肠。
“昆,我心里好苦啊。”他一张河马脸拉得老长,“我现在有银子有姑娘,不日又将接到二老一起团圆。这放在以前,就是天再好不过的好日子,可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试图搭貔貅的肩,又一次落空。
不过他依旧要坚强地发酒疯:“这银子来得太晚了呀,我要是早个七八年有这么多银子,我早就买官娶了我们临村白姑娘……哪里会让她爹把她嫁给那个老头子当妾。喔对不住她……”
貔貅撇嘴听他叨叨了许久,总算听明白了原委。
鲁珪十八九岁之时便仰慕临村一白姓女子,时常远远相看。他多次想搭讪,但一是心知自己长得丑且家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配不上;二是怕坏了人姑娘名誉。因此只敢远观不敢上前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