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EP(8)
不能开枪,易鹤野听到胸膛内传来激烈而清晰的心跳声——哪怕他真的是AI,甚至是SHEEP,此时此刻,他都不能开枪。
他现在还是命案的嫌疑人,再被爆出在取证前向执法对象开枪,后果可想而知。
而就算这个混账真的是AI,以易鹤野对AI性能的了解,他这种水平的家伙,中枪之后也可以立刻做到核心数据转移。
到时候,万一他的身体做得再逼真一些,自己能得到的,也是一个根本无法说清楚的带着余温的“尸体”罢了。
至于对方是人类的可能性,那根本不会存在,这是易鹤野对自己职业素养的自信——打从第一眼,易鹤野就看出来他不是人。
有意思。易鹤野一边承受着巨大的愤怒,一边又克制不住地被他调动起了兴趣——好久没遇到过能和他有得一玩的猎物了。
简云闲低头摘下眼镜,又从大衣口袋拿出眼镜布轻轻擦拭起来:“亲爱的,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更关注自己惹上的命案。”
易鹤野眼睁睁看着那人捧起自己的左臂,在自己的机械手心上轻轻放了一张小卡:“这是我的名片,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试试向你的搭档寻求帮助。”
这个时代鲜少有人在用实体名片,这一出显然不怀好意的成分更大。
果然,名片落下时,顺着他手心轻轻划过。被扩大了2.5倍的触感瞬间窜上脑门,让易鹤野下意识攥紧了指节。
简云闲笑起来:“你真的很敏感。”
易鹤野最怕别人说他“敏感”,一听这两个字,方才的凶悍和野性都退去了,只剩耳尖完全克制不住地泛红。
但简云闲偏偏变本加厉地凑过来,近在咫尺的气息让易鹤野快要将牙关咬出血来。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要把义肢的敏感度调得那么高,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了。”
简云闲的声音从他的耳尖爬遍了他整个全身,让他整个人麻得难受。
接着,那人凑到他面前,认真而诚恳地发问:
“你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空气沉默住了。
“咔”。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脆响,易鹤野皮笑肉不笑地握住了简云闲的手指。
掰、断、了。
看见简云闲的笑容出现裂缝,再看着他毫无破绽的表情被震撼和苍白代替,易鹤野的心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慢走,不送。”易鹤野微笑着把人送出门外,“楼下诊所估计治不好你,还是自己慢慢修吧。”
关上门之后,易鹤野满脑子还是方才那人苍白而震惊的神色,瞬间浑身舒爽起来——猎物什么的先去他妈吧,眼前的仇必须眼前报。
很久以前,周文凯就和别人说过,易鹤野看起来难缠,事实上却是个非常好哄的孩子。
解决他的情绪问题,往往只需要一小件让他开心的事,比如给他泡一杯好喝的牛奶,又比如掰断讨厌的人一根手指。
此时,他反复回味着那沁人心脾的画面,觉得自己仿佛战胜了全世界,甚至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件案子没处理。
直到他给自己泡好了牛奶,又习惯性地打开情报内网、寻找狩猎信息。
一条弹窗拦出来:“抱歉,您的用户权限已被冻结,请解封后再重试。”
易鹤野怔愣了片刻,又重新刷了一遍了权限卡,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预感到了什么,慎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又打开政府装备采用专网,再一次被拦在了外面。
紧接着,协同办公系统、内部FTP、综合办案平台等等,所有需要权限的网站都将他拒之门外。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易鹤野压着怒火拨通了周文凯的电话,那边跟他言辞模糊地打了会太极,大体意思是,易鹤野现在是重点管束对象,很多权限都需要在监护人的批准下使用。
易鹤野看着周文凯发来的权限管理清单,整个人在一瞬间几乎快要被放空了——
“需要监护人批准/陪同项:单次购物超过50元、前往酒吧等娱乐场所、工作时间离开政务区、非工作时间跨区出行……”
他掐指算了算,现在就连去超市买一罐奶粉,都得经过那死混账的批准。
复杂的情感涌上大脑,让他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心烦意乱地在网上窜来窜去,发现唯一还对他敞开大门、毫无保留的,居然是SHEEP那宛如邪教组织一般的粉丝论坛。
他披上马甲,刚潜进去,就看到背景图里的一只小羊头朝他笑起来:
“送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易鹤野这次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没有当即情绪失控。
他摩挲了一下手边的枪,在脑袋里盘算着以后要从哪个角度把他崩开花:“你到底想怎样?”
小羊朝他扭了扭屁股:“我当然想帮你洗清嫌疑呀~”。
很快,“叮”地一声,易鹤野收到了一封邮件。
“走了一些非官方渠道,帮你搞到了案件的最新进展。”小羊笑嘻嘻地帮他点邮件,一堆资料附件铺天盖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易鹤野皱起眉,细细打量着一个一个视频、文字资料,而小羊就趴在他的屏幕里,睁着眼睛看他,像是个桌面宠物。
易鹤野向来对人类的案件不管不问,但前提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易鹤野犹豫着,点进去之前,还是问了一句:“偷看这些内部资料犯法吗?”
“你现在还缺犯这点儿法吗?”小羊反问,“等你破了案立了功,这些还不一笔勾销?”
说的也是。向来缺乏组织纪律意识的易鹤野,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他点开了最上面的一条尸检报告,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看到最新追加等一行小字——
“死者头顶皮肤和右脚脚底有烫伤。”
与此同时,安全科法医办公室,裴向锦拿着一模一样的尸检报告,眉头锁紧:“烫伤?”
俞一礼把面前的纸张摞起来,一丝不苟地放在办公桌的中轴线上。
“对,烫伤。”他一边调整着纸的位置,一边道,“死者身体情况比较复杂,我们给他做了毒理检测,发现死亡当日,死者吸食了大量的新型毒品X100,经过解剖也可以看出,他的大脑在死前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但毒品却不是导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裴向锦皱起眉。
“真正的死因是电击。”俞一礼说,“死者直接表现为心源性猝死,但表皮有出现烫伤,头顶和脚底各一处,其实就是电流的入口和出口,这样的烫伤,我们称之为电流斑。”
“巧的是,电流进入人体的的位置正好在颅骨正上方的表皮,正对应他皮下脑机芯片的位置,导致芯片损毁。”俞一礼说,“使用记录全部清空了。”
现如今,脑机接口技术早已经和21世纪的手机一样普及。人们在皮下植入这样的脑机芯片后,就可以与外部设备建立直接连接通路,方便直接进行人脑-设备的指令直接传输。
这种技术广泛地应用在人类生活日常的方方面面,从生活起居、日常办公、医疗服务、艺术创作、休闲娱乐等等,几乎都会用到。
裴向锦警觉起来:“又是芯片损毁?”
“是的。”俞一礼说着,将面前准备好的材料铺开来,“生前没有基础疾病、表现为心源性猝死、尸检后发现芯片损毁且记录清空,这些特性已经是这个月出现的第四起了。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个明显的电流斑,以及死后的枪击伪装。”
俞一礼:“我不想过度思维发散,但是我建议,可以将这四起案件联系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裴向锦点点头,接过俞一礼递来的材料:“我知道了。”
俞一礼伸手帮裴向锦把袖口扶正,又把他的左手拎上桌子,桌上的中轴线,将这位年轻有为的警官分成左右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