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62)
谢致对于霍崇晏的恢复很是激动,于是我在山顶耽误了一下,不仅拿到吃的喝的,还拿到一套叠好的军装。
抱着满满一堆物资回去时,霍崇晏已经快走到洞口了,他整个兽型形态站起来的高度颇为可观,翅膀舒展到一半嘭地把洞壁的几块石头扫了下来。
“啧……”
于是那双翅膀又只能委屈巴巴地半收起来。
“到我身上来。”
我稀里糊涂被他指挥着放下食物,拎着那套军装爬上他的背,抓住最硬的几根翎羽,体验了他扇动翅膀从洞口一跃而下的整个过程。
待霍崇晏施施然地在山谷着陆,我颤颤巍巍从他背上滑下来,软着双腿就近靠在一棵树干旁,尖叫和魂魄噎在喉咙不上不下。
此时才早晨六点出头,太阳在山头露出一点尖尖,慢慢蒸发着湿润冰凉的水汽,一圈圈柔和的暗金色光线在线条凌厉的躯体和舒展的翎羽上流淌。
我凝视着那双深黑色的羽翼,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以前的东区顶层某些不堪回首的情况下见过。
他活动筋骨般一扬翅膀,一树的枝叶顿时沙沙作响,刷刷地浇了我满头隔夜雨水。
“呃……”始作俑者置若罔闻,从我手里衔过军装,缓步走进树林。不多会儿,一名身形高大挺拔、系着袖口的军官便走了出来。
见我仍一副呆头鹅的表情,嗤笑了声,拎着我的胳膊调转方向,没用什么力气往前推了推:“带你去巡逻,走一圈得回去干正事了。”
第46章 【污染区】46
92.
霍崇晏重回指挥位置无疑给所有人打了一剂强心针,更何况从东区赶来支援的远征队已经到位,胜利的曙光将笼罩多日的低迷士气一扫而空。
虽然救治霍崇晏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我也没闲着,休整一天后便提着医药箱穿梭于各组伤员帐篷之间。除了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我还偷偷抽了几管血,连同营养液混在一起给伤得较重的人喝。
起初谢致并不赞同我的做法,觉得我没有必要这么做,且治愈能力越少人知道越好。
“没关系,我征求上校的许可了。”
其实问霍崇晏时我心里没啥底,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于是谢致也没再说什么,凝视我半晌,郑重地表达了谢意。
我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小事而已,你太夸张了。”
“不,这并不是小事。”谢致神情变得严肃,“张源,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自己身份。”
“作为非人造人雌性,如果没有突发情况,你应该待在环境最好的培育营,而不是危机四伏的前线。更何况你是目前仅存的纯人类,你的治愈能力还有无限研究空间。”
基因筛选的结果导致所有的兽人无法受孕,于是繁衍的重任落在了人造人——就是他口中的雌性身上。可惜人造人数量稀少,所以只有基因优异的那一小部分兽人能获得与之生育后代的资格。
虽然我没去过人造人所在的培育营,但听说那里跟高级月子中心没什么区别,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生活起居有专业工作人员负责,接受良好的教育,等到发育成熟就被分配给精挑细选出来的高级兽人。
与其说是最好的环境,我倒觉得那是金丝雀的牢笼。
先不说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雌性,不具备受孕能力,就算我是有特殊能力的纯人类,也不代表我愿意被限人身自由。
“张源,你的价值远不止这些。毫不夸张地说,你可能是我们延续未来某一环节的关键,所以大可不必在这里做这种事。”谢致皱了下眉,继续道,“虽然我不明白上校允许你不用留在培育营、甚至让你加入远征队的用意,但希望你重视自己,凡事多留心眼。”
我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这样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三观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格格不入,又觉得当初允许我加入远征队的霍崇晏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不行,不能这么想,差点就掉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陷阱里了。
有了远征队的支援,异形肃清工作稳步推进。
才下午四点多,太阳就已经下沉了,照明灯纷纷亮起,最后一批远征队员回到扎营地。
我在科研部的帐篷里帮忙打下手,看到不远处的人群后面跟着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受伤了。
拎着医药箱走进帐篷时,里面四五个男人的视线瞬间同时落在我身上。
“需要帮忙吗?”
“小兄弟来得正好……”站在最外边的一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率先开口,指了指坐着的三个男人,“麻烦你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我点点头,走进去。
坐在最右边的伤得严重,手臂擦伤一大片,腿上有几道被抓出来的血痕。
这远征队的队员看着年纪挺小的,估计跟我差不了多少。消毒水淋上伤口时他忍不住缩了下手,我抬眼跟他说了句「抱歉」,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吭声,只是耳朵有些红。
倒是坐在旁边的男人开了口,“兄弟,你是新来的医疗兵?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不是……”
将伤口清洗两遍后,我又从箱子里翻出药粉,仔细洒在创口上。
“哦哦,原来是科研部的人。”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是远征队的。”
在场的人闻言均一愣,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难以置信。
“原来是同事啊,我们是远征队四队的,你呢?”
我刚想回答,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齐哥,你们没事吧?伤怎么样?”
手上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两秒,我下意识像只鸵鸟一样低下头装死,却仍若有似无地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没事,伤不重。”被唤齐哥的络腮胡男人似乎和向迁很熟,边说话边从衣兜里掏烟盒,自己叼了根又冲向迁递过去,“你们队刚回来?”
“嗯,五队那边出了点问题,我们去帮忙了。”向迁接过烟没点,冷不丁地问了句,“没事吧?”
面前的青年似乎没想到向迁会注意自己,呆了几秒后急急忙忙站起身,竟有些结巴道:“没、没事,谢谢向队关心!”
向迁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语气变得略微温和,“不用紧张,坐着吧。”
手臂一抬一放,青年看到对方手臂上有道伤口,还渗着血,“向队!你手受伤了!”
向迁顺着他目光低头瞧了眼,露出个带着谢意的笑容,“小伤而已。”
“小兄弟,我没事了,你去帮向队处理伤口吧!”青年有些着急,甚至向我伸出手。
“真没事。”向迁摆摆手,正要转身出帐篷,青年已经站起身给他让座了。
“你这小子,到底是哪队的?”另一坐着的男人见状气笑了,“向队你就坐下吧,这小子老崇拜你了,当初死活都要到你的队。”
青年闻言直接从脖子红到耳根,看向迁的眼神确实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敬。
向迁应该是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好意,只能坐下疗伤。他身量高大,坐着张矮凳也跟座山似的,微微低垂的目光不偏不倚撞上我抬起的眼。
目光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有自责,有悔恨,有歉意,甚至有我不确定的……思恋……
那样浓,那样烈,如同沉睡多年的火山迎来迸发积压许久的熔浆的一刹那,瞬间将我淹没,将我蒸发。
这无声的对视仅仅持续了几秒,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也许是承受不住这眼神里带着的重量,我率先移开了眼,从医药箱中翻找着消毒喷雾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给向迁处理伤口的动作不停,脑子里想的却是上一次远征时发生的事情。
那次向迁被下了少量「迷音」,返祖失控,之后……我们睡了。后来我们吵了一架,冷战,直到遇上兽潮袭击,我都还没跟向迁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