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29)
这会儿我故意猛吸一口粥,发出呼噜的声音,希望能把他恶心走。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警告的眼神刀子似地刮过来。
事实证明,我依然很怕他,缩着脑袋收起所有作妖的心思,认认真真吃起碗里的东西。
司循的吃相那叫一个斯文端正,仿佛连每口的时间间隔都是算好的,脸上风平浪静,也不知能不能吃出好赖,反正他每天吃什么都同一副表情。
我只做了一人的份量,眼看那碟地三鲜飞快减少,心疼得像剜掉一块肉,给司老爷打完粥回来,撞见他慢条斯理卸螃蟹腿的画面,我更是气得调头把锅里的粥全喝了。
吃饱喝足擦干净手,司扒皮纯坐在那儿看我忙前忙后收拾碗筷,一点要感谢厨师的意思都没有。我留给他一个愤然的背影,把东西洗得叮当作响。
半晌,他在后面冷不丁冒一句:“以后你做饭。”
听听,这又给我安排上了。
我接受良好,做一个人是做,做两个人也是做,但就冲他那硬邦邦的态度,不给自己争取点福利说不过去,“那我还要吃海鲜。”
“可以……”
于是我从办公室装饰品晋级为御用煮饭仔。
每隔几天会有专门研究小组来给我做更详细的检查,摘取新数据做分析实验。
做小白鼠的感觉并不好,但鉴于吃人嘴软,而且他们没在我身上真的做过什么,于是就忍了。可近来不知是有了新的突破还是怎么的,研究小组看过来的眼神越发炽热,跟钻头似的想凿进我的皮肉搅一通,让人不适。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譬如司循就无法理解我的苦大仇深,“为公共事业作贡献这么为难你?”
这话说的,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悄悄嘀咕,耳边突然有道温热的呼吸。
“为难的话,那选生孩子,体检报告上写着你有开发孕腔的痕迹。”
猛一抬头,我撞见他灰蓝的眼眸似乎闪过戏谑之意,还没看清,司循便直起身子恢复波澜不惊的僵尸脸。
草,他什么都知道!
我不敢赌他是真威胁还是假开玩笑,顿时对那群研究人员没有任何意见了。
“明天和我去西区……”司循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洗了。”
64.
西区的情况比东区和地下城糟糕得多,或许这才是末世该有的样子,只是我一直没亲眼见到而已。
巡察队降落在指定点然后驱车前往商业区。薛晓开车,林曳在副驾,我和司循坐后排。
最外围的一圈全是摇摇欲坠的临时板房,原本在路边蹲着走着的人见到我们的车都停下脚步,全身绷紧,投以警惕厌恶的眼神。
开了十来分钟才逐渐见到墙皮脱落的平房,来往奔走的人手里拿着碗或饭盒,为一块面包或者半桶水打得头破血流,没人分神关注路上有什么车、来了什么人。
前方隐隐传来人群喧闹的嗡鸣,拐过几个街道,人声骤然加大。
路口原本设置的路障被尽数推倒,守关卡的人快挡不住愤怒的饥民。薄薄的人墙防线后是另一群蜂拥的平民,正围着广场正中心疯抢着什么。里头不是爆发咒骂,夹杂着哀哀的、越发刺耳的尖叫。
最前面两辆车的队员当机立断鸣枪警告,三枪后整个广场安静下来,最外边的人先发现了我们,叫嚷着四下跑走。
“巡察队来了,快跑!”
“要来抓人了!”
司循一下车,那些人摩西分海般自动散开,露出最里面闹事的两批人。
一边是五个分发食物的小兵,正拉扯着两个长相出挑的半兽人的衣服,表情扫兴得很;另一边是一个满脸紧张、勒住年轻人脖子准备抢面包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见司循在自己两米处停下,急忙露出讨好的笑,松开手里的动作。
“长、长官,我就是想要面包而已。”
话音刚落,司循朝后掠一挥手,示意将人抓起来。被桎梏的人立马叫得跟杀猪似的,满身肥肉抖起来。
“不公平啊长官,我什么都没做,这里这么多人在抢,凭什么就抓我一个!”
刚刚叫得活像民女被强抢的两个半兽人正软趴趴挨在小兵怀里,左边那个嘴里小声嘟嚷了句,“真扫兴,碍着老娘混饭吃。”
我目瞪口呆,合着是光天化日之下玩情趣?
右边那个瞧见站在司循后面的我,偷偷捂嘴笑了下,冲我挑眉,“嘿,小鸭子。”
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草,说谁呢!
“干嘛呢干嘛呢,吵什么!”
这边的骚乱引来了西区巡逻的队伍,带头的小胡子拿枪杆怼开围观的群众,扯着破锣嗓叫喊。
林曳微笑着走上去,不知说了什么,三言两语把他杀得服服帖帖,脸色肉眼可见地五颜六色变了个遍,然后挤出一副难看的孙子笑容。
司循眼尾都不赏给他,示意前面两名队员将中年男人拖到巷子里头。
薛晓悄无声息地从巷子尽头的阴影处走出来,眼里藏了杀意。
“报告,点清楚了,屋里有五具人造人的尸体和三具幼崽的残骸。”
中年男人一听,脸色煞白,软了腿跪下来瑟瑟发抖。
“放过我吧各位官爷!我、我也不想做这种生意的,但要混饭吃啊……”
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求着求着便咒骂起来,表情相当扭曲,“谁叫他们这么快饿死啊,呸!贱嗖嗖的货色,老子到手的生意都没了!”
我心里一阵恶寒,这什么狗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
“拖走,毙了。”司循淡声交代。
“是。”两名队员向前一步。
那人闻言一顿,顿时吓得慌了神,嘴里胡乱地求饶咒骂,脸上汗如雨下。身下那块地湿了一片,巷子里涌起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
第24章 【巡察部】24
【65-66】
65.
几分钟后那中年男人就被两名队员押着往巷子深处拖,叫喊声也渐渐远去。
这种行事作风,可以跟古代的锦衣卫媲美了,司循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外面的巡逻队队长小胡子早就侯着了,司循一出来,赶紧满脸堆笑地领我们回车上,连连发誓会接受巡察部的抽查,增加食物每日发放的份额,杜绝骚乱的再次发生。
围观的居民已经安静下来,对巡逻小队的保证无动于衷,向巡察队投射过来的眼神却带有不加掩饰的怨毒。
我刚打开车门,有个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的面包滚到脚边,紧接着斜地冲出一个半大的少年,冲到一半紧急刹车。
我捡起面包递给他,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抓过来护在怀里,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额角那块鲜艳的胎记尤其狰狞,眼睛盛满紧张,声音沙哑又颤抖,“我、对不起,我饿……”
司循在另一边隔着车门打量了少年片刻,“带走……”
“可是他——”我一惊,连忙转头看司循。
林曳给我一个没事的眼神,揪着少年的后颈脖捏了捏,拎着往后面走。
开车的薛晓又恢复到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路上没人说话。
砰一声车顶被硬物砸中了,这像是开始的信号,接着路两边的人接二连三朝我们扔垃圾。
“呸!东区的狗,假好心!”
“滚回去,少多管闲事!”
“滥杀无辜、人人唾弃的东西!”
……
越骂越难听,车被砸得砰砰作响。
司循抱着双臂,眼帘低垂,脸色平淡无波。薛晓专心开车,像什么都没听见。
这种事情恐怕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无由地涌起一股矛盾感和愤怒,现实诚然让人很无力,但司循他们的付出,似乎并不值得。
直到坐上回程的飞船,我仍陷在情绪里出不来。
突然,上下嘴唇一热,被捏着压扁。
“小鸭子……”
我懵了一瞬,旋即当场炸了,转头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