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269)
佛狂一出,这天地已经成了他们共同渡劫的一方舞台。
一同拼劲全力踏着那山崖上的一根危锁,二人一起纵身跃下。那面容惨白,眼前一片漆黑却站起来摸索着前方去路的和尚一身出尘冷峻,胸口染血的白色僧衣。
那脖颈中的白色佛珠向后飘了起来,脚下那双从血海中踏步而来的僧鞋缥缈地穿过一片片落叶。
他和那个人一起赴死般坚定无畏地飞向山下,顾东来的长发落在他的颈窝中,感受到胸膛挨着对方的胸膛。自己的手臂搂着对方的脖颈。那人的手则护着自己的腰和一条腿。
山里的鸟在这一刻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一同来保护尊敬着孔雀明王,在半空赶来齐齐为二人遭受天雷劫数护法,那夜风任由起长发被吹起,一身法相之中若隐若现的头冠,深蓝,深绿色的眼瞳状羽毛掉落。
他们一起乘着这夜风如同长出了翅膀一般飞在山林树木的上空,划破黑夜白昼见的界限,如同两只破空降临的鸟儿半寻找着他们的生机。
“摩诃摩瑜利罗阇!”
“…若有所求,至心念诵!皆得如是,无病延年,命终之后,生彼世界,得不退转,乃至菩提。是故曼殊室利!”
两声随着身上的佛狂之气越演越烈,炸开整个地面一片片向半空飞起的大喝响起,二人背后的两面如半空对峙的半坡峰上,各有半块被他们狂化状态下连劈带砍直接削去了一半。
左边,凌乱不堪中亦有正法彰显,最中央一个数千道品白色佛光劈砍后汇聚在中央的一个‘法’字,这一面于如神兵的禅柄直插进山体中央。
右边,则是一处繁花漂浮于半空的半空洞穴,那大洞穴最上方,由令人目不暇接的箭痕所插进最深处的孔洞,数千个孔洞中有流水下落,底下还书写一个‘杀’一字。
法和杀。
这两个一笔一划都显得杀气极重,支配他们行动力的念头一度使林子半空连寻常妖兽鸟儿都自动地绕开了他们。
山林,天地和风之间,不言不语的两个人露天破衣入定打坐中,双手落在一条腿上,就只有琉璃佛铃‘叮铃铃’作响的帝释和孔雀镗上头的七宝金轮在依稀闪烁。
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了一切外在欲/望。
不需要笑,不需要怒。七情之外,尽是荒唐,在这种以狂悟佛地行为支配下不需要有人欲,不需要情爱支配,他们连自己和对方的名字都已经完全忘掉了。
自己是谁,对方是谁,已经不再重要,只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整个人抽离了人的感情,只以花草虫鱼,山风湖泊融于这山林的五感去感受周遭万物的声音,去完成这一场悟法。
睡。渴。想。念。
爱,欲,情,仇。
求不得,爱不得,悔不得。
这一切凡人念想,尽数作为一个个飘散出血液中的金色梵文被佛法世界笼罩着的大脑所一点点遗忘。这正是速来二人心中所贯彻的,或者说长久以来贯彻佛心,佛理,佛法一说。
八十八道雷火随着两个人一起进入佛狂状态这就开始了!
灰色乌云裹挟着山火,火焰中央,两个历劫的人一起化为一品白色,一紫色的法相,火焰中的摩呼罗迦和孔雀一起变为巨大的坐骑保护着下方的主人,这时,天火已经来了——
一道!
又是一道!
接二连三的雷火从裂开了的界线劈上了他们的肉身,使两个凡人之躯的准佛都发出了一声咬牙闭眼下的低吼,地面开始开裂,脑子开始空白,死亡也开始接近他们。
人间那道白色/界线上空的一道道雷火破坏着地面,追逐着突破准佛境界的两个修佛者,两人则一起对抗着彼此迄今为止所经历最大最凶最险的一场命运。
体内发作的佛毒一点点和即将大功告成的成佛之劫交织在一起的方定海当下顶过前八十道天雷,并和顾东来终于一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帝释碎裂成一块包围在他的白色僧衣旁,而伴随着毒杀佛祖的毒药流进他的心口,他血红一片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一滴滴鲜血和汗液顺着二人的脖颈淌下,渡劫中僧人的僧衣和明王的长发被风吹起,他和顾东来各自如同两个对抗着命运的固执之人站在这雷电之中,都已经接近于粉身碎骨,肉身将死的状态了。
可天和地,却在这无上光明泄露出了一丝气魄惊人,汹涌磅礴的无上生机!
万物此间和彼间之中搭起送往生者上路的莲花桥梁,远远看着半空中竟好像有一千,一万多半透明的白色莲花在旋转,盛开,绽放。
那打开了界线通往另一彼端的地方迸发出不同寻常的光亮,外面的世界在燃烧在黑色的熊熊大火,器冢内部所有死去的古佛世界中的法器却一把把地在这水晶洞窟内闪烁了起来。
外头的那一只乾达婆已经灰飞烟灭,这被白色/界线上方的雷火逼得已经逃不出去,只剩下被困的那两个人了。
如果这一场预言之中黑色山火继续蔓延,他们今晚就只能一起活生生地和这数千万把死亡的法器一起死在这儿了。
那被二人所一起闯入,躲避劫数的古老佛脉深处的奇异景象在此刻竟无比地令人难忘。悬空的水珠凝结成一个半透明的佛头,有一个法坛大洞一般的石穴,外边没有开发,内里无法进入。在这十六罗汉的遗迹,古佛脉莲华色洞穴深处的一尊释迦摩尼和众菩萨皈依西天时图景的古佛像下异象再次发生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给我醒醒!”
因为此时,在这一道道从界线之外追着两个人的身影一起劈下的雷火一团红色魔光侵蚀了大半身体的方定海被魔气所侵蚀了心智,又一次变回了蟒身。
神智混乱下,方定海身上的血气影响了顾东来元神。二人周身乱窜的心魔和佛狂的双重影响下却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谁能想到他们终于解决了乾达婆留在龙泉山上的怨恨,长发混合着脖颈中汗水和血液的顾东来在大火中一步步踏着火,用燃烧着通红通红手掌握住孔雀镋,一边却还得面对这个佛劫状态中已经不人不鬼的法僧。
“这个时候正是……突破你我成佛境界的……关键……你现在突然开始分心,这到底是怎么了!方定海!你给我清醒过来!你怎么可以放弃!”
难倒……是佛毒发作了。眼看帝释和魔箭已经折断在地上,那一个人血淋淋地躺在这古老器冢之中,脸色如纸白的方定海不断地从口腔吐出那一团团黑色血液的顾东来突然懂了。
这流窜于佛身之中的毒令年轻僧人完全失去了本性,只被魔的意志所支配着,他近距离用血红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顾东来,那总是冰冷却也有着属于他的温度的眸子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鲜红色。
这样的眼神,就像是要把顾东来吃掉。
“你现在……现在这是做什么。”
听到顾东来这话,闭着眼,脖子里都是冷汗的方定海却表情冰冷奇怪地把他一下抓着,两个人滚进了器冢内里混乱不堪的法阵中央的对方喉咙里发出怪异而质问的声音。
这个佛狂下,他根本不认识,也根本不认识他的方定海一把将他抓起来,重重压倒在了身后的洞壁,又不由分说不顾二人身处何地就丢在了这黑暗无光的器冢深处,他那张突然凑近,像是野兽般扭曲了惨白的面孔。
能斩杀神魔的佛狂状态,使二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情狠心。
加之身中佛毒焚烧肉身心肺的疼痛,也使年轻僧人只能一次次靠近怀中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埋头从嗓子里发出阵阵的可怕嘶吼。
他在一阵奇怪的烈火焚身下闻到了世上最好闻的花香从‘这朵花’身上散发出来。他抑制不住自己粗暴地抱住了‘这朵花’,并不顾对方的挣扎强硬地使其屈从于自己,一定要他向自己完全展示他作为鲜花的美丽。
好香。真的好香。就像是抱着一朵世上最好闻的鲜花,这艳丽妖魅的花香味使双眼失明下的年轻僧人现在就像一个方寸大乱下的孩童,他琉璃清冷般化作的疏冷面容不再对着顾东来薄情,反而混乱剧痛心智回到了懵懂茫然时,只想把心里最想要地完完全全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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