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27)
那不是自降身价?就算是母校,也不行。
双方各执一词,始终谈不拢,而这时警察已经过来了。他们确实没人报警,但不会想到有人会把另一个案子的警察引到这里来。
相野看着眼前依旧吵嚷的人群,问决明:“钱秦为什么没来?警方已经把钱立春的事通知他了?”
决明:“他早来了,在车里呢。看到有辆银标的车了吗?那是钱秦的专属座驾。大人物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亲自出面。”
相野:“视频做好了吗?”
视频是相野在上警车之前让决明做的,有关于那副画的抄袭对比视频。
决明:“那个,队长……”
邢昼转头看着相野,道:“你这样会把事情闹大。”
相野冷笑,“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大声呼喊,就会被捂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朗朗乾坤,无事发生,不是吗?”
邢昼微微蹙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相野:“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此刻的相野说话带刺,但双方其实都明白他真正刺的是什么。唯有陈君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插嘴道:“我不知道啊。”
可惜没人理他,决明也闭麦了。
相野直视着邢昼的眼睛,继续说:“钱立春只说画被偷了,没有直接否认画的存在,说明他必定是知情的。钱立春、钱秦,都是一丘之貉,从根上就烂了,谁也别说谁干净。但是他死了,有句话叫死者为大,你听过吗?”
邢昼只是看着相野,没有回答。
相野轻笑一声,说:“有时候无辜的人被害死了,还有人嚷嚷着受害者有罪论。真正的罪犯死了,却会有人说,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你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就是钱立春偷了画吗?你没有,美院也会更愿意接受一个已经死去的被儿子无辜蒙蔽的老教授不是吗?你就只能接受这个和稀泥的结果。而钱立春死了,他就拥有了光环,他会被悼念、被维护,人们会自动为他的行为找到借口。错过了今天这个时机,让钱秦有了反应的时间,还有钱立春之死这张免死金牌,他还可以当一个大孝子,搏一搏舆论的同情,痛哭流涕以求忏悔。画的原作者呢?他也死了,只是死得无人问津罢了。你知道吗?他死以后,画廊的老板最后一次来收画,看我可怜,多给我加了五十块钱。”
这一长串话砸下来,砸得陈君阳目瞪口呆。他看看相野,又看看邢昼,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跟头儿呛声,觉得勇猛的同时又有点心酸。
沉默,难言的沉默。
相野攥紧了拳,倔强道:“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
公关有黄金时间,那么扒皮也有个最佳时机。不是以后、没有等待,就是现在,在钱立春的死讯还没有传开,在真相不会被任何别的因素干扰前,把那层伪善的皮干脆利落地扒下来。
邢昼表情沉肃,可就在相野以为他要驳回自己的要求时,邢昼忽然问:“还记得缉凶处的行为准则吗?”
相野微怔。
邢昼:“一,不得主动对任何无关者透露鹿野的信息;二,时刻铭记,我们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三,秉公执法,不泄私愤。如果你越过了那条线,我会亲自将你逐出缉凶处。”
相野的心绪有些乱,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决明连忙进行注解:“就是你没越线,老子保你的意思!”
邢昼:“决明。”
决明:“我刚才没有说话,是阳阳说的。”
陈君阳:“???”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在干嘛?为什么又是我背锅?
可不等陈君阳申诉,决明已经迅速岔开话题,“视频我已经做好了,浓缩精简版,全程马赛克放送,绝对没有任何泄露信息的风险。怎么样,现在就放吗?”
时间不等人,相野也来不及多想了,道:“就现在。”
“好的~”决明欢快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蔫坏,他早就做好了视频,刚才还犹犹豫豫地问邢昼的意见,可见都是在做戏。
这时,因为警方的介入,校方和律师竟神奇地各退一步,达成了初步和解。
双方都不想闹到警局去,反正画已经找到了,怎么才能借这件事榨取利益,才是金律师应该为自己的雇主考虑的。钱秦虽然名声在外,可京州美院又哪里是好得罪的,要是一味强硬,怕是最后讨不了好。
于是此时的金律师,又变得通情达理起来。蒋主任内心暗骂,但面上也得装作领情的样子,连连说是“误会”。
警察疑惑地再三询问:“真的是个误会?你们可要想好了。”
这话主要是对金律师说的,毕竟这一方好像才是苦主。金律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感谢警方的好意,但这件事我们私下能处理好,就不麻烦你们,占用公共资源了。”
闻言,蒋主任也张嘴附和,可就在这时,艺术馆外的人群突然传来骚动。大片大片的惊呼声和议论声响起,人人脸色变幻、交头接耳,目光时而扫过金律师一行人,意味深长。
金律师带了十几个保镖,但不是保护他的,是来保护画的。
这十几个保镖分了四个护在画前,还有十几个拦在艺术馆前,将金律师、蒋主任等人和人群隔开,以免围观群众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此时此刻,金律师也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议论些什么,但他感觉到一丝不妙。他连忙叫上一个保镖去探情况,而蒋主任却快他一步,因为已经有学校里的工作人员来跟他汇报了。
听完汇报的蒋主任神色大变,眼神下意识地往画那边瞟。
金律师:“发生什么事了?”
蒋主任张嘴就想说,但忽然又想到什么,开始端着,“你自己去看看吧。”
警察哪愿意留在这里听他们打机锋,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很快就找到了喧闹的源头——那是艺术馆外的一个LED屏,平时是放映各种宣传片、展品介绍的地方。
此时此刻,大屏上正在放映一段新视频。
脸部被模糊处理的青年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微风吹着白纱帘拂过他的肩膀,他拿着书,正在跟镜头前的人说话。说话的内容很明确地告诉大家,拍视频的人正在给他画画,而视频左下角的日期明明白白写着,那是2012年的6月5日,早于《哀艳》的发表日期。
画面一闪,到了2014年,刚成名不久的钱秦映入眼帘。他正在接受采访,视频下面配有字幕和采访节目的名称。
这一段采访被叫做《梦中的缪斯》,男人笑着说起自己的成名作,说是在梦中得到的启发,所以画中人是完全虚构的。
视频的最后是青年的截图和《哀艳》的对比,一左一右,清晰明了。前后两个片段里响起的声音也是截然不同的,前一个干净爽朗,钱秦却是明显的公鸭嗓,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整段视频加起来也才不过短短两分钟,但掀起的波澜却久久不能平息,甚至可以说才刚开始。
美院是什么地方,愿意来看展览的又都是什么人,在这样的场合扒钱秦的皮,无异于午门问斩。而这段视频,已经被好事者直播到了网上。
此时的相野又在做什么呢?他让邢昼把他送上了钱秦的车。
彼时钱秦见势不妙正想逃走,但路堵住了,他的车开不出去,便让剩下的唯一一个保镖悄悄护送他离开。
保镖先下了车,可他刚下来,便被邢昼制住。相野趁机上车,关门、锁门,一气呵成,把钱秦堵在了车里。
钱秦呼吸一滞,“你是谁,想干嘛?!”
相野用拐杖当武器,抵在他肩膀上将他摁住,“别紧张,我是娱记的记者,现在想问你几个问题,请老实回答我。”
附近正好有娱记在场,相野便让陈君阳悄悄从某个娱记手里“借”了一只麦克风,再顺势借他名头用一用。
不等钱秦回答,相野便将麦克风递到他面前,质问如疾风骤雨拍下:
“秦先生,你为什么要撒谎?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为什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虚假?你根本不认识他对不对?给他画画的也不是你,所以你不得不撒谎。梦中的缪斯是假的,你的画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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