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128)
沅和灵却像这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夸这果子长得漂亮,并且洗干净了,打算分来吃。
当然,这是怜自己找到的果子,理应是他的。但沅和灵救了他,就算把果子直接拿走也无可厚非。怜躺在地上,笃定了他们会把果子拿走,于是看也不看。
又是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过后,果子香甜的气味飘进鼻子里,让怜的肚子不由发出可怜的叫唤。他难得地露出窘迫神情,睁开眼,正要走,便见沅递过来半个果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说:“你吃吧,吃吧。”
怜:“你给我?”
沅局促又尴尬地扯着衣摆,“这本来就是你的,可是我妹妹太饿了,所以我做主分了一半给她,你觉得呢?”
他又把妹妹往身边拉了拉,说:“你看,这是我妹妹,她还很小。”
一个果子,分了两半,怜一半,灵一半,沅就吃了一点皮。妹妹想要跟他分,但他不肯,最后找了一些据说可以吃的叶子,就着水混了个半饱。
怜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不喜欢他讨好的笑,不喜欢他故作善良的姿态,不喜欢……总之,不喜欢。
可一个果子让他们结了缘,怜想独自上路,沅和灵却一直跟在后面,久而久之,他也就默认和他们一道了。他们加入了一个新的流浪者队伍,凭借沅的讨好,终于能勉强吃得饱肚子了。
怜却越来越不喜欢沅,直到偷钥匙的事情发生。
陈令不愿意去回想从前的事情,直到被关进烂尾楼,无边的孤寂折磨着他,终于让他回忆起了从前的事。
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就有答案了,譬如那两把钥匙,沅究竟是故意隐瞒还是早就打算将钥匙分出去?答案就像那颗被一分为二的果子。
他不喜欢沅,不是真的讨厌,是怕那个人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不堪。沅对他越好,看着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点崇拜,他的心就越控制不住地崩坏。
只有相齐透过他的表象看到了他的内心,画出了那副《哀艳》。
后悔吗?
如今的陈令再问自己,却依然没有答案。或许事实就是这样,必须要等你筑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才会告诉你——看,其实答案早就给你了。
思及此,陈令的内心克制不住地有些暴躁。似乌黑的云雾在翻滚,白色线条凌乱交杂,切割着云雾,流下黑色的泪来。
一滴、又一滴,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无声也喧嚣,如同人耳听不到的超声波,能震碎人的精神海。
海面刮起了风暴。
可下一秒,那风暴又消弭于无形,海面上平静得像一块透明玻璃。陈令转身回屋,正好碰见那个书呆子室友在整理床铺,看到陈令进来,他往旁边站了站,欲言又止。
秋令营就要结束了,明天一早准时出发,所以大家都要提前收拾行李。陈令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而这时,书呆子也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陈令,不知道你看没看到网上……那个,你不要在意,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你的成绩一直那么好,但是……这样一来,你的奥赛名额就……”
他说得支支吾吾,眼神飘忽,陈令干脆拿出手机上网查。他们学校也有类似论坛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有人匿名造谣他考试作弊。
奥赛名额的发放,是学校通过选拔考试决定的。如果陈令作弊,哪怕是有作弊的嫌疑,他的名额也会出问题。
书呆子见他盯着手机不发话,紧张地悄悄握紧了拳头,又道:“没关系的,只要澄清了就好了,老师们都那么喜欢你,他们会相信你的。网上的话你不要理会,过一段时间肯定就好了,你也没办法证明你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对不对?你爷爷奶奶那里,就随便编个理由好了,他们如果知道真相肯定会特别伤心……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干这种事情,真的是太——”
“不是你吗?”陈令忽然抬头,好笑地看着他。
“我?”书呆子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又后知后觉自己反应太过了,挠挠头,说:“怎么会是我呢?我被别人欺负还差不多,你忘了?在学校里,也只有你不会嘲笑我了,我怎么会害你……”
陈令却不为所动,“往别人桌子里塞东西栽赃给我的,也是你吧。”
这是肯定句。书呆子脸色微变,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大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你不要血口喷人。而且我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陈令:“为了奥赛名额。”
书呆子:“我也有名额,为什么要拿你的?”
陈令:“因为我的成绩比你好,我跟你一起去,你只会是陪跑的。”
书呆子:“你胡说!”
他彻底乱了,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杯子,“哐当”一声,杯子坠地发出声响,碎了。
满目的瓷白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来,看着陈令的眼神也透出一丝不善,但到底还不够狠,没过几秒又转变成哀求。
“陈令,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怎么可能是我做的呢,我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而且你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我怎么会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就去害你呢?”
陈令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心里却没有一点点惊讶。书呆子的把戏,他一早就看穿了,人群之中伪装得最柔弱的那个人,往往能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捅你一刀。
这是他在鹿野的生存经验,没成想到了这里,换了一个新身份,还能遇到。
“我不过是想当一回普通人……”他蓦地叹了口气。
书呆子的眼睛倏然睁大。
变了,他眼中的陈令变了。脸还是那张脸,可通身的气质都变了,像纯洁的白花突然长出了刺,鲜血从花心流出来,一点点将它染红,就变成了——
食人的玫瑰。
陈令向他伸出手,他恐惧地后退,想跑,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想叫,却发现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终于,他被陈令抓住了,可陈令的眼中划过一丝嫌弃,似乎还在犹豫要那他怎么办。他没有看到空气中有波纹浮现,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挣扎,声音也终于冲破喉咙。
“不是我!”他嘶哑地喊着,“不是我主动要害你的,是大家,大家都说你会装,说你假模假样、只会讨好老师,说你内心肯定很阴暗,说——”
风暴再次冲破海面,似一柄巨锤,“咔”将平整的镜面敲碎。裂纹向四周蔓延,黑色的海水汩汩泛出,告诉你一个事实——刚才的平静果然是假象。
罪恶的双手,再次掐住了那只羔羊的的喉咙。他声音冷漠,嘴角却又带上了一丝熟悉笑意,说:“继续说啊。”
“咳、咳……”书呆子脸色涨红,已经开始蹬腿,“都是他们说的,是他们鼓动的我,不是我故意的,不是……我……”
声音逐渐变小,他瞪大了眼睛,最终失去动静。
“啊。”陈令好像这才回神,松开手,看着软软倒在地上的尸体,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说:“我原本不想杀人的。”
空气中泛起波纹,不知回应了他什么。他回头看向窗外,窗帘还拉着,隐约透出几个人影,大约是被杯子碎裂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一声喟叹,幽幽飘散。
陈令说:“你相信我吗?我真的……只不过想当一回普通人。”
这世间的恶意,为何总是萦绕不散。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吗?或许他才是命运手中别捏住了脖子的那只可怜虫,兀自挣扎而不得。
就在这时,“叮咚”手机提示音响起。
陈令拿起来一看,是仇音发来的消息,但内容简单,只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这是示警信息,证明仇音出事了。
看来宋沅出现在乌雀山这事确实是个幌子,可还没引出他来,对方为何要急着对仇音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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