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77)
这个人是安全的。
潜意识在提醒他,但身体里还残留着条件反射,景丞稍微靠近一点孟然就想给他摔墙上弄死。
他刚才抱过自己。
孟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旁边那一块湿润的地方,又迟疑地看了景丞两眼。
外面的主街道上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孟然听见那些动静,浑身一颤,又要逃跑,景丞哎了一声一把拉住他,孟然像只炸了毛的猫,不管不顾地往景丞身上抓过去,景丞没躲,脖子旁边被抓出几道血痕也没松开孟然的手。
他再开口,声音带着很无力的哀求,小声而快速地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先回来吧,好不好,孟然,我受不了了,啊?你先和我回家,行么?”
孟然挣脱不开他的手,呲着牙回头对着他的手上就是一嘴,狠狠地咬下去,奇怪的是景丞的皮肤脆弱得像风干已久的纸,轻轻一碰就成了粉碎,孟然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怎么使劲儿,嘴里就充满了这个人的血的味道,咸涩得想呕。
他缓缓松开景丞的手,盯着他看了几秒之后终于不再反抗,景丞立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孟然身上,与此同时宴尘远他们已经找到了孟然和景丞的所在之处,急冲冲地走进来:“景丞?你找到……”
他话没说完,一眼看见孟然缩在景丞的外套里,脸上还带着泥污和血痕,脑袋上被开瓢的地方流了很多血,几乎糊了大半张脸,一双漆黑的眼瞳在黑夜中被绝望充溢,警惕又防备地望过来。
宴尘远他们这边过来是背着光的,孟然没看清他们的模样,只是突然走过来两个人让他惶恐,拉着景丞要往后退,景丞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回头和孟然解释:“没关系,他们是认识的人,是你叔叔,记得吗?叔叔。”
“啊。”孟然张开嘴应了声,眯缝着眼睛往他们脸上瞧,他下意识地把自己藏起来,往景丞身后躲了躲。
宴尘远和萧渡水都没能说得出话来,沉默了很久后叫他们上车,天儿太冷了,回家再说,景丞拉着孟然生怕他丢了,一边让他放心,孟然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理解车里没有鬼,不是要带他去奇怪的地方,是要带他回家。
坐上车也不安稳,孟然一直紧紧拉着景丞的手,背挺得笔直,眼睛快速眨着盯着窗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景丞身上的伤口很多,得先去处理一下,孟然脑袋上的伤要缝针,但他拒绝前往任何医院,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就开始尖叫,拉着景丞要跑,他们无奈,只能先带孟然回家。
回到家后,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松了下来。
生长的环境是最能让人放松的地方,孟然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场景,整个人呆住了一样,他不往里走其他人也不催他,只是堵住了所有能被他逃走的出口,有些警惕,孟然明显不正常。
在门口僵持了很久,孟然才迈开步子往里走,他突然换了个人格似的,不再警惕着四周,径直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宴尘远和萧渡水对视了一眼,关上房门,走过去:“孟然?”
孟然没应他们,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景丞走过去挨着他坐,轻轻捏着他的手,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过了很久,孟然突然打了个哆嗦,眼睛亮起来,扭头瞪着景丞:“你怎么出来了?”
“什么?”景丞被他问得一愣。
“你是怎么出来的?你出来多久了?”孟然反握住景丞的手,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你出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什么出来?
出轮回边境?他是在怪我为什么不去救他?
景丞一刹那间在脑子里闪过很多个想法,但每一个都和孟然的所作所为合不上,孟然那样恐慌地说着,结合他之前说的“来不及了,要去救他”的言论,孟然以为谁被关在轮回边境了?
但是景丞记得很清楚,因为被那些黑手按在地上时浑身上下的痛感过于强烈,反而让他无法遗忘那天发生的事情。孟然的确被拖回了轮回边境,为什么会有要去救别人的想法?
来不及多想,孟然的眼睛又暗了下来,又变成了刚找到时那个茫然,浑身竖着刺的人。
萧渡水煮了袋速食的粥,端过来,孟然的肚子立刻叫了几声,但他没动,警惕地望着屋里的人,好像还记得景丞,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景丞,一边警惕地望着屋里的摆设,萧渡水把粥往前放了放,轻声说:“要不要吃一点?”
孟然猛地抬起头,瞪向萧渡水,肚子又叫了,他一手捂着胃,看向萧渡水的眼神逐渐迷茫,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粥,咽了口口水,没动弹。
萧渡水沉默了会儿,拿起勺子舀了勺自己吃了,又放回桌上,孟然盯着萧渡水的嘴,萧渡水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张开嘴让他看,嘴里的东西的确咽下去了,孟然这才一把抢过桌上的碗,塞到景丞手里:“吃,吃。”
粥晃荡着撒出来,景丞拿着碗没撒手,自己吃了一口才喂孟然吃,孟然吃东西都不肯闭眼,连眯缝一下眼睛都不肯,睫毛被蒸汽糊上一层水珠,熏得眼珠里起血丝了也不肯闭一下眼睛,景丞发现他甚至不肯眨眼睛了。
一碗粥两个人吃完,孟然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热度,接下来就是给他洗个澡,但他进了浴室仿佛见了鬼一样吼叫着挣扎,奇怪的是景丞拿了换洗衣服,站到浴室门口的时候他就安静下来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景丞看,脑袋不自然地微颤,抽动,说:“不,不进。”
“没事,”景丞抬手,很轻地在他后脑勺那儿摸了摸,“我不会害你,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不会害你。”
孟然咽了口口水,还是不肯进浴室,也不让景丞进,但是就这么一身脏得跟刚从土里爬出来似的也不好,景丞就自己先挤进浴室,脱了衣服普通地淋了水,又在浴缸里放热水,孟然就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等景丞皮都快泡白了的时候他才迈开走进浴室的第一步。
头上的伤很小,倒不如说孟然的身体恢复能力已经到了惊人的状态,他的伤口在自己愈合,景丞帮他擦脸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很不正常,没有哪个人类拥有这样的愈合能力。
孟然却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怔住,他爱上了热水,喜欢这种热气蓬蓬的感觉,泡在浴缸里不肯出来,景丞看见他瘦得腹部都凹下去,骨头难看的凸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蒸的,眼前又湿了。
洗完澡出来,孟然拉着景丞的手坐到沙发上,已经不太怕萧渡水和宴尘远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他长大的地方,洗澡吃饭都经历之后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他很放松,只要萧渡水和宴尘远不碰他,他可以和他们坐在一个屋子,安安静静地坐。
“我看了他病号服上的医院,是四院的,”宴尘远摸了根烟出来,没点,仿佛拿着一根烟比较安心似的,“已经叫人去查四院的记录了。”
“四院离我们这儿并不远。”景丞说。
“是的,而且……其实查到监控的时候我们就去很多医院找过,包括四院,”宴尘远深吸了口气,缓慢地说,“当时,四院说他们并没有病人出逃的事故。”
“他们刻意隐瞒?”景丞皱了皱眉。
“或许是,”宴尘远说着,往沙发上一靠,“没有证据,暂时说不准。”
景丞还没接上下一句,肩膀一沉,孟然竟然睡着了,脑袋靠过来的一瞬间又睁开眼睛,挺立起来环顾四周,景丞生怕他又什么都不记得了,紧张地握紧了他的手。
好在孟然的记忆还能续上,他接过萧渡水递来的苹果,握在手里,谁都不给,景丞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去睡觉,孟然没说去或者不去,就那么呆愣愣地坐着,景丞干脆拉着他去了卧室。
这里是孟然自己的房间,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凭借着一股熟悉怀念的感觉牵着景丞四处摸摸碰碰,最后景丞把他按到床边,叫他睡觉,他不肯睡,眼睛睁得很大,眨眼都被调了倍速似的,眼珠子不停转着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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