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倾国(68)
“如何?”崇少见我双眼无神,便善解人意道,“晟鸣兄可是不中意这般样式?”
“……”
我看着崇少,半晌摇了摇头,默默地把暖耳收了起来。
……
其实我也没什么中意不中意的。
就是对眼下这愈发贤妻良母起来的贤弟有点儿绝望。
……
原本还以为只是崇少隔三差五地跑去跟徐静枫幽会,那厮仍只懒懒地蜗居在一隅松溪小村,谁知某夜月黑风高,萧浓情留在衙门翻看前知府留下的侦缉笔录,子时我从房中出来小解,恰看到一缕倩男幽魂自贤弟房中飘然而出,零碎的星光下朝我哂然一笑,颇有几分渗人的意味。
我嚇得没了困意,手中铜灯险些摔落下来;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便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徐静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身后那一间还燃着灯火的杂役房,看到萧浓情的剪影时微微眯了双眼,又朝我点点头以示招呼,慢条斯理地走进马厩牵了他那匹价值不菲的爱驹出来,就这么消失在了远方的渺渺夜色中。
我哼了一声,自然也懒得搭理他。
心情复杂地朝贤弟房中望了一眼,我打个哈欠揉揉眼,半晌也没了困意,起身到库房取些食材,便在灶上煲起了汤。
我平日里在府衙待的不多,因而直到今日才堪堪与徐静枫打过照面,却是不知萧浓情是否早已和他见过;不过某人毕竟脸皮忒厚,便是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绪。
我炖上一碗补汤,回头朝自个儿那还亮堂着的屋里看了一眼,又加炖了一碗。
萧浓情这些日子看起来并无大碍,我从松溪回来的隔日便跑去药堂验了那条手帕,大夫也道那碗中之物只是一味寻常补药,或许只是长居北方的他初到雾气湿重的渝州,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我便终也放下心来,每日只悠然地打理着自己那即将成熟的一亩三分地,闲暇时同萧浓情一道帮追着情郎不知所踪的贤弟处理些衙门琐事,偶尔也背上剑去临近的小村挑几个不长眼的盗贼,自觉很是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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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是夏末丰收的时节。
与那些个在边郊良田遍野的街坊邻里相比,后山的那半亩小地委实贫瘠得可怜,不过也够我这半生都窝在侯府、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侠激动了。
萧浓情原本对收割这等繁琐之事兴趣缺缺,日头一高便懒得下地,不过见我兴致勃勃不愿假手于人,也只好换了他那些样式风骚的常服来继续干活,多年习武之人本就较我更有力些,很快便同我拾掇好了熟成的苞谷。
不过萧浓情于此事毕竟比不得我熟稔,割秸秆的时候面上被擦出一道血痕,我便扔下手中的活计,嚼了些草药细细涂在他的伤口上。
正午的日头还有些晃眼,萧浓情微微仰着脸,一双碧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似乎更浅淡了些。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与他对上,又很快移了开来。
不知是不是体质的缘故,几日下来我又黑了一圈,连眉心都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萧浓情却依然白皙清透,即便身着寻常布衣也是十足的贵公子派头,有时我干起活来离他近些,还能看到细瓷般的脖颈上那微青的脉络。
啧,也不知道男人生成这副模样做什么。
我收回手指,忍不住朝那道细小的伤口又看了看,心道若这样的一张脸上添道疤痕,没准儿还能更血性有男人味些。
不过他毕竟是不易破相的体质,以前还是安沐里时也没在战场上落下什么疤痕,曾经挨过板子的腰臀亦已淡化得差不多,夜晚沐浴时远远地望过去,也还是白璧无瑕的美人一个。
虽说若他不是如今这般样貌,当初的裴小侯也绝无断袖的可能;然而再怎么倾国倾城的男人,看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即便京城的那些个姑娘对萧浓情迷恋如斯,我也不信若她们能在和他朝夕相处数年后,还能整日萧郎来萧郎去的做西子捧心状。
只是好处也总归是有的,街坊邻里听闻钦差大人体恤民情,常来赵家小哥这里学习务农,便也时不时地登门送些米面点心,我乐得不必外出奔跑,倒也不介意萧浓情被那些个叔叔婶婶多看两眼。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瞥了萧浓情一眼,发觉他正幽幽地看着我。
“……晟鸣。”
“嗯?”
“太近了,痒。”
我一愣,胡乱地嗯了一声就赶忙和他分了开来。
中规中矩地割了会儿秸秆后,我发了会儿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来我二人也是在炕上滚了无数回的关系,我又不是崇贤弟那般面对情郎会害羞脸红的少年郎,便是和他离得近些又如何?
于是我咳嗽一声,理直气壮地朝他挨近了些。
萧浓情见状,侧过头去似乎低笑了两声;然后托起自己的草帽,居然径直贴上身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
……
我摸着自己的脸颊,心情复杂地看了他颇久,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与那巴不得时时刻刻与情郎缠缠绵绵翩翩飞的崇贤弟相比,萧浓情除却相认时那放浪形骸的一晚外,其实也并不热衷于整日与我有过多的黏腻,这倒和他三年前初开荤时那如狼似虎的性情大相径庭;非要说的话,两人倒是很有一番相敬如宾的感觉。
这般感觉说不上好,也不说不上不好,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空落落的。
尤其我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先前一直禁欲倒也还好,眼下有个每晚衣着不多的枕边人躺着,倒也难免会有些心思;萧浓情若主动些还好,他若只是老老实地睡觉,我便也不好意思像个登徒子似的动手动脚。
见他虽然举止亲昵,却又很快撤了开来,似乎没什么进一步的意思,我那原本还欲揽住他腰身的手便收了回来,心跳趋于平稳的同时,也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抬眼看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显然看出了我方才的意图,我喉头一哽,哼了一声以掩饰住自己的窘迫,放下镰刀抖了抖秸秆堆上的麻袋,便打算装上两袋苞谷出去串门。
待在渝州的这些日子没少受到邻里们的照顾,回礼虽少了些,可谁都知道外地来的鸣儿哥这几个月来对自家半亩田的上心,于情于理都不会觉得寒酸。
萧浓情见我蹲在田边掰着苞谷,半晌一言不发地背起麻袋,临走前还回过头来朝他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忽然伸手一捞,就将我整个圈在了怀里。
我不明所以地挣扎了一下,下一刻只觉得唇上一暖,温软的物事便贴了过来。
“晚上,早点回来。”
第62章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我忿忿地背着苞谷走在街巷间,想到萧浓情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面颊蓦地一热,抬眼看看头顶已有些偏西的艳阳,步伐便不由得加快了些。
虽说只是去左邻右舍送礼,可既然到了人家,就难免会坐下来与主人喝杯茶唠唠嗑,尤其听说我爹独身一人回了老家,如今偌大的渝州城再无半个赵家小哥的亲戚,那些叔叔婶婶看我便又多了几分怜惜,说什么也要我留下吃顿家常饭再走。
我不便推辞,也只好应允下来,由着吴家大嫂推着我到了堂屋,进去的时候才发觉桌上除了吴家人外,还有三个一脸赧然的姑娘。
我便明白了过来,嘴角不动声色地撇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弧度。
先前我爹还没有动身的时候,家中有媒婆登门拜访都是常事,现下眼看伶俐能干的赵家小哥在这渝州城孤苦无依,左邻右舍便又再度操心起了我的婚事,能说会道的大嫂们几番在这城中宣扬下来,连富贵人家想要招我做上门女婿的都有。
不过那些登门的媒人也不见得全是冲我来的,城中有些个书香门第见知府大人年过二十还未曾婚配,又见我在衙门做事,便也隐隐约约来向我打探过崇少有没有纳妾的打算,倒是不敢教媒人主动上府衙去苦口婆心地劝他成家。
至于萧浓情就比较厉害了。
且不论他现下还在京中挂着一个相国之名,即便在这里也是官压崇贤弟一头的钦差大臣,虽然无妻无子,却没有人家敢打他的主意;然而倒是有富户拎着礼品上门托我去打听,道是自家姑娘打从见了萧浓情后便茶饭不思,想问问萧大人在渝州留守的期间需不需要暖床的丫头。
我闻言便是一阵无语。
城里的姑娘们想嫁我为妻,嫁崇少做妾;萧浓情的话,却连个通房丫头都甘愿做得。
却是不知待本大侠揭了面上这薄薄的一张皮,能否追得上这厮的一半威风。
只是一心想给萧郎暖床的姑娘可能也不会想到,她的萧郎这会儿兴许正在焚香沐浴,要给这渝州城内一个平平无奇的游方货郎暖床。
……
我幽幽地回到家,蹲在后山那收割过后的半亩田边发了会儿呆,踌躇着走到自己那间不算宽敞的卧房时,萧浓情果真早已等在了床上,沐浴过后软绵绵的香气老远便闻得见。
他点着灯,微阖着双眼靠在床头小憩,发间的水汽也有些冰凉,看样子着实等了很久;想来我若不是被殷勤的吴家大嫂强拉着和姑娘们谈天,也不会这么晚才归家来。
我坐在床边脱了靴,转头见他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撩了撩他垂在肩前的长发,安然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齐民要术》看了起来。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声慢慢朝耳畔靠近,我了然地挑起眉,腾出一只手来绕过他的腰际,萧浓情便眨眨眼睛,顺势窝进了我的怀里。
他在我颈间蹭了蹭,鼻尖停留在我的衣襟边轻嗅着,碧眸便微微眯了起来:“……怎么一股姑娘家的胭脂味儿?”
闻言,我下意识抬起袖来闻了闻,右眼皮便是一跳。
也不知道是在吴家蹭饭时和桌上的哪个姑娘坐得近了些,竟也有幸沾到了些女儿温香,此时又见萧浓情那倏然变得危险的眼神,居然没来由地心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