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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为霜(16)

作者:不见子都 时间:2019-07-16 07:27 标签:狗血 虐文 暗黑

  “喏,这就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奚为霜的画像,”朱樱在船上时,把一个卷轴递给了他,“据说呢,给她画像的人觉得笔墨不足以绘出她的眉眼之美,便空着了。真是枉费姑奶奶跟她攀比……要我说,肯定是很丑,什么第一美人就是以讹传讹,欺世盗名……”
  秦惜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画纸,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背靠着关好的门滑坐在地上。
  “开门啊,有人吗?”门外有小孩的声音。林满贯敲了好一会儿门,里头人把门打开了。
  “我爹说,两万两银子,得看着不能让你跑了……”林满贯叽叽喳喳,警惕地盯着秦惜,跳进了门槛。
  “出去,”秦惜冷冷地道。
  “我就不,”林满贯做了个鬼脸,眼睛咕噜噜一转,看着秦惜手里拿着一个半卷的纸轴,伸手便要去拿,“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秦惜哪里会让他碰,但林满贯已经揪住了一个边,下意识一抢,只听“刺啦”一声,那纸轴成了两半。林满贯还没看手里的那半,便被秦惜劈手夺过去,自己一阵眼花,接着重重地摔到了门外的地上,头一下子磕破了,胳膊钻心得疼。林满贯仰头,一嗓子便嚎哭起来。
  他哭得嗓子都劈了,还没引来其他人,秦惜已经神色冰冷地走过来,俯身一只手攥着他的脖颈把他提到了半空。
  林满贯憋得喘不过气,脸颊通红发紫,连哭声都微弱起来。
  “你死了,就能赔我吗?”秦惜一字一句地道,他好似不知道手中拿捏的是一个小孩子,反而目光麻木狠厉,手中一用力,林满贯的颈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而山庄中被嚎哭声惊动的人终于在此时赶来了。“住,住手!”林青云跑得不如家仆快,但胜在嗓门大,“你给我……给我……”
  “秦惜!”谢临心脏狂跳,一掌把秦惜的胳膊打开,提着林满贯的后领把他揽回怀里,又拍着后心给他顺气。林满贯嘶哑地喘着大气,终于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又昏天黑地地哭起来。
  林青云跪地抱过他,才见林满贯头上碰了个血窟窿,右胳膊摔折了,脖子上的淤痕触目惊心,连忙带着火急火燎跑来的家仆,大呼小叫着找大夫去了。
  剩下谢临与秦惜相对站着。秦惜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就要进屋,却被谢临狠狠揪住衣领扯到跟前。谢临压着字音,尽量平静地道:“为什么,他又是怎么惹着你了?至于你下毒手杀他?”
  秦惜漠然地拿开了谢临的手,语气又轻又淡,言语间尽是对性命的蔑视:“死不足惜。”
  谢临没料到秦惜说出这样的话,又惊又怒,一把火便自心头烧了起来。这一个多月来太过平静,他竟然已经忘了秦惜是什么脾性,那次秦惜还听他的话放过了小楼,他就以为这人是愿意为善了?
  手上火辣辣地发麻,谢临才察觉到他打了秦惜一耳光。练武之人的手力不小,加上他气在盛头,秦惜似乎也没料到,竟被打得踉跄了一步。他扶着廊柱站着,拿手背拭去了嘴边的血,而后才转过身来,神情依然毫无波动。
  “告诉我原因,我相信你,”谢临捏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瓶,还不如指腹大,里头依稀有一只小虫子在爬动。
  秦惜当然看见了,那是生死蛊。他笑了笑,倦怠又厌恶:“无聊。”
  “真是好极了,”谢临也怒极反笑,“你不怕疼,我倒要看看,别的法子就治不了你吗?”


第32章
  其实所有的痛苦里,肉`体的疼痛占了一半。但倘若你感觉不到疼,那一半疼痛也不会凭空没有,反而会转化成其他的痛苦。很久以前,一位参破红尘的高僧说,这叫做守恒。半点不错。
  谢临没法用暴力的方式对秦惜,只好用了看起来不那么暴力的方式,把人关在屋子里不给饭吃,已经扔了三天。
  林满贯有惊无险,额头缠着纱布僵硬着胳膊在床上哼哼。一旁侍女吹了吹药汤,喂到了嘴边,他短暂地停止了哼哼,张口咽了下去。
  谢临坐在床榻边,面带微笑,语气柔和:“你去找他做什么?跟我说说。”
  林青云看见他这样子就毛骨悚然,缩了缩几乎不存在的脖子,又笑眯眯地安抚林满贯:“儿子啊,是不是我跟你说不能叫两万两跑了,你就去啦?”
  “嗯,”林满贯连连点头,还心有余悸的模样,“我……我……”林满贯摇摇头又点头,“我,我没骂他,也没打他,就……就……”
  谢临轻轻地笑了声,转向林青云:“庄主,你先出去。要是小孩说的是真的,我自然给他报仇。但秦惜费了我很多心力,万一小孩觉得有庄主撑腰乱说了什么,叫我冤枉了人,这个代价谁来付呢?”
  “都依你都依你,”林青云忙不迭应声,摸了摸林满贯的头,心宽体胖地出去了。
  林满贯不敢多嘴,手上却着实欠得很,他见谢临眼睛蒙着白绫,便伸手要去拽,谢临抬手捏住了他细细的手腕,轻声道:“那天你怎么惹他了,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林满贯嘴一张:“我没……”
  “要是说一句谎话,我马上就把你赶出去,”谢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至于是卖给乞丐,还是卖给人贩子,看我心情。”
  林满贯哆嗦了一下,嘴巴一瘪,眼泪打起了圈。
  日升日落,窗子变得明亮又暗下去。又是一天到头了。
  饿过头的感觉并不怎么痛苦,反而让人觉得轻快,仿佛能摆脱沉重的躯体,能达到一个什么境界。然而那都是错觉,若真有什么境界,只能是西方极乐。
  秦惜昏昏沉沉,喉咙干渴破裂渗出的血腥味早就变得迟钝,身体的触觉也很模糊,甚至还觉得温暖,安宁得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只是蜷缩在床榻边。脸色白得透明,嘴唇干裂出细小的血口。
  雪白的衣袖垂落下来,谢临弯腰抱起来秦惜,又坐在床榻边。他端了一碗粘稠的粥,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了秦惜。秦惜吞咽得有些急,呛了几次,嘴唇上的血口裂开来,顷刻冒出了血珠,蹭到了嘴角下巴上。
  谢临垂眼,他像是在考虑什么一样,就那么看了很久,才迟缓地用拇指帮他抹去了。谢临站起身来,吩咐侍女端走了粥碗,然后关上了门。
  他扯出一条有些晃眼的金链子来,先是暗自鄙弃了一番,而后慢条斯理地把秦惜的两只手腕绑在了床头,动作优雅地仿佛是在给情人整理衣裳,中途还冲醒过来的秦惜笑了笑。
  秦惜迷糊地知道有人给自己喂了吃的,他挣了挣手腕,发觉那链子跟自己的皮肤间居然还垫了绢布:“……”
  “就是你想的那样,逼供,”谢临点燃了桌上一个精致玲珑的香炉,转回身道,“我能知道那孩子是碰着了你哪条禁忌吗?免得往后我跟他落得同样的下场。”
  秦惜闭上眼睛,看样子准备抗拒到底。
  谢临也不催促,他闲庭信步似地落坐回床榻,低声道:“要是你那日告诉我原因,哪里用得着吃这些苦。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不止有杀人和沉默这两种。”
  “这些苦,”秦惜重复了一遍,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眼珠像纯黑色琉璃珠,倒映出谢临格格不入的白色身影,“……你知道楼外楼是如何训练杀手的吗?饿着肚子丢在一堆模糊的血肉旁边,好让人习惯血腥。要是饿到了极点,有人就会捡起带着骨头的肉块吃,可能是人肉,也可能是别的动物肉,慢慢地就会麻木……”秦惜淡淡地说着,“任务失败的惩罚有很多,但最终受什么罚,是由关系最好的同伴来决定的,如果没有,那就是所有人一起决定。不参与的人,下场一样。没有人想跟谁关系太近,也没有谁惩罚别人的时候会留情,因为谁都可能会是下一个……”
  谢临其实做好了秦惜不言不语的准备,但他没料到的是秦惜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一反常态。那些事情毕竟离他太远,谢临像被劈头浇了一盆冷水,僵硬在那里,失去了言语。
  “成无云最喜欢的,跟你一样,”秦惜笑了声,“让人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恐惧至极地挣扎,求救……最后发现只是个游戏,那人就会感激涕零到跪地叩头……”
  “我……”谢临嗓子梗住。半晌,他道:“那我叫你不要杀成无云,你怎么就听了?”
  “因为生死蛊,”秦惜没给他面子,毫不留情地道,“就算我要杀,你不想,我也杀不了。我不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救我,但我本来就是有意露出破绽,诱成无云说出幕后指使,你不回来的话,成无云已经死了。”
  “……”谢临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而且挑的石头还挺大,他苦笑了声,“你可以不说出来的。”
  “我都招了,你不满意,那就没办法了。”秦惜又合上眼睛,“谢临,坏人就是坏人……对我来说,杀人永远是最顺手的。”
  谢临本来准备的一肚子话全都没有派上用场,他甚至没想到秦惜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好,可本质仍是顽固不化。
  屋子里的薰香味越来越浓,谢临飞快地收拾好了乱掉的阵脚,叹了口气:“那我能帮你把画补好吗?”
  “不,”秦惜断然回绝。
  “回那么快做什么,”谢临捏住秦惜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既然生死蛊在我这里,那就该知道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我非要留你在身边,教你把以前学的那些都改了。下一次你再不分青红皂白用杀人解决问题,我也有我的办法教训你……”
  “你点的什么香?”秦惜陡然变了脸色,他眼角微红,眼睛里的寒意怎么都凝聚不起来,脸颊上透着一拂即逝的绯红,浓墨重彩得有了别样的意味。
  “朱樱给的,”谢临顺口栽赃,“叫做‘红帐深’。”
  “……下流,”秦惜咬住嘴唇,紧紧地闭上眼睛,额头沁出细汗。他强忍着体内一股股陌生的热潮与麻意,后知后觉谢临的“逼供”到底是什么。
  “往后没有饿肚子,惩罚就这一种,”谢临很宽容地道,“我不辱你……所以你只能自己捱着。”他眼看着秦惜的身子在细细地颤抖,眼睛迷蒙潋滟得像醉人的酒液。谢临忽然发现,大方装君子的后果一点都不美好。他深深抽了口气,背过身去,咬牙切齿道:“我刚才说的,你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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