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91)
方俞转身,眼里是伤感。一下一下擦拭著难看的身体,方俞的眼泪滴在水里,如果能够回到从前,哪怕要天天追在师兄的身後,他也不会用那个笨法子得到师兄。一切都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师兄不会原谅他了。
站在屋外,凡骨子靠著栏杆在心里痛骂某人。身後的门开了,一人轻声走到他的身後,低低地说:“师兄,我洗完了,我让他们换水。”
没有理方俞,凡骨子转身进了屋。方俞无声地叹息,喊小二来换水。方俞没有再进屋,他站在门口听著屋内不时传出的水声,一步都不敢踏入。谁都怪不了,是他自己造的孽。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方俞这才回神,敲了敲门:“师兄,洗好了吗?”
“嗯,进来吃饭吧。”
方俞推门进去,凡骨子已经在桌边坐著了,饭菜也端了过来。两人都洗了头,白发披在身後,时过境迁,四十年後,两人都老了。心里都被对方的那抹白刺得心里难受,两人低著头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吃了饭。喊人来收拾了,凡骨子漱了口,上了床。身子贴著墙壁,面朝里,空出了床边并不宽敞的一块地方,是留给方俞的。
方俞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然後无声地走到桌旁坐下。闭上眼睛,拿过自己换下的脏衣服盖在身上,吹灭了油灯,他打算今晚就这麽窝一夜了。床上,凡骨子睁开了眼睛,听到了方俞在不远处绵长的呼吸。他的眉心下意识地紧了紧。
心里不是没有挣扎的,被囚禁的那四个月,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逃离後整整过了一年,他才从那场噩梦中醒来。每日每夜,只要方俞回来,他就会被压在床上做到晕过去。不管他怎麽骂,怎麽求,方俞都不肯放过他。若不是方俞还记得他是他的师兄,他恐怕早已没命活著逃出来了。身下抽痛,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可是心底,为何会隐隐作痛呢?
“咳咳……”屋内传来几声并不重的咳嗽声,不是凡骨子咳的,那就是另一人。接著没一会儿,又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凡骨子翻过身,朝那人坐著的地方看了过去。方俞捂著嘴,努力把咳嗽咽下去。好不容易咽下去了,他抬眼,黑暗中,他看到一人正看著自己。
“师兄,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上来吧。”
“……”
方俞还捂在嘴巴上的手忘了放下来。
“总是这麽愣愣的,明天还要赶路呢,快点上来歇了。”
“……师,兄……?”
“还要我下床去请你吗?”
方俞站了起来,身上搭著的衣服落在了地上。凡骨子翻身,紧紧闭上眼睛。等了许久许久,那个人都没有上床,他气得再一次翻身,这回,惊愣的人换成了他。这人何时走到床边的?!
“师兄……我真的,可以,上床吗?”
凡骨子的双颊发烫,好在屋里很黑,对方看不到。他粗声说:“你已经老得耳鸣了?”
方俞的呼吸陡然不稳,他战兢兢地掀开被子,小心地瞧了眼师兄,慢慢上了床,钻进被窝。
“你身子受了寒,现在没法子,回去後我给你拔拔火罐,拖下去会拖出肺病。”不同诊脉,从那几声咳嗽里凡骨子就听出方俞的身子不对劲了。
方俞只是点点头,没有出声,他说不出话来,师兄竟然让他上床了。
身子因为这人的靠近而不舒服,凡骨子翻身背对他,努力贴住墙壁:“睡吧。”
“唔。”缓缓翻身,即使没有贴著师兄,方俞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传来的热度,他怀念了几乎一辈子的热度。
眼圈不受控的热辣,方俞捂住眼睛,心里悔恨无比。眼泪从他的手掌下流了出来,方俞忍了几次就没忍住。哭声渐渐明显,没有睡意的凡骨子咬紧了嘴。身後有了动静,一只手突然越过他的身子拥住了他。
“放开!”凡骨子好像被马蜂蛰了,身子一震。
“师兄!”身後是方俞带著哭腔的悔恨,“对不起……对不起……”
努力要掰开方俞的手,凡骨子气急:“不许抱著我!”
“师兄……对不起……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放开!”
“师兄……师兄……”
“放开!我叫你放开!”
方俞放开了,凡骨子快速转身,伸手就给了方俞一个耳光。被打的方俞看著师兄哭,哪怕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他也不躲。
“师兄……对不起……不要恨我……”
“我怎麽能不恨你!”凡骨子的眼角有了水光,“你把我当成什麽了!你那时候把我当成什麽了!”
“师兄……”一把把凡骨子抱在怀里,方俞只是摇头。
“你放开我!”
“师兄,我爱你,我爱你啊……那时候我每天唯一的念头就是抱师兄……我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师兄我就想……”
“你这个畜生!畜生!”
凡骨子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方俞的身上,方俞却只是更紧地抱住他。
“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了……”
“我的人……我以为那样就能完全得到师兄……我只想师兄的眼里……只有我……只有,我一个……”
凡骨子举起的拳头顿在了半空中。
“他们说,我配不上师兄,说师兄,永远不可能看上我……我以为,得到了师兄,师兄就不会,离开我了……”
“他们……是谁?”声音,发颤。
“好多人,好多人……每一个知道我心思的,都那麽说……我恨,我恨他们。我会练成天下最厉害的功夫,我会配得上师兄,我会让师兄喜欢上我……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伤了师兄,逼走了师兄……”
拳头再一次落在方俞的身上,凡骨子沙哑地说:“放开。”
方俞缩起头,手臂拥紧。
“你勒得我难受!”
方俞稍稍松开,但还是没有松手。
凡骨子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过去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浮现。傻傻的方俞、娇气的方俞、大哭的方俞、耍赖的方俞、疯狂的方俞……每一个模样,他都记得那麽清楚。四十年过去,他却记得仍是那麽清楚。方俞,方俞,这个名字烙在了他的心上,哪怕他已经“死”了,他也要在谷里给他埋一冢坟,时不时上去踹几脚。
“都是一脚入土的人了,还这麽能哭,若是师傅地下有知,定会爬出来骂你没出息。”用力推开方俞,挣脱出来的凡骨子快速翻身,裹好被子,“快睡!”
方俞的眼睛瞪大,下一刻,他又放肆地一把抱住了凡骨子,紧紧的,紧紧的。
“放开!”
“不放,就是死了,我也不放开师兄。”
“你去死你的,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放开,我要睡了!”
挣挣身子挣不开,凡骨子直接用脚踹。
方俞咧开嘴,任师兄踹他就是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师兄原谅他了吗?师兄是不是原谅他了?踹了好几脚都踹不开,凡骨子不踹了,合眼睡觉。方俞的嘴唇笑得又渗出了血,眼泪没出息地涌出,师兄,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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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周末,可能要和老公出去走走,如果回来晚的话就不更了,所以这一章字数就多一些,以防万一
(23鲜币)宝贝:第七十八章
武林中人都被林盛之和潘灵雀引到了建宁镇,凡骨子和方俞非常顺利地抵达了已成废墟的聂家。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一直等到天黑才去了聂家。站在杂草丛生,一片火烧後的残垣内,凡骨子和方俞都心情沈重。把火把插在地上,凡骨子掏出来之前聂政给他们画的图,两人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在一片碎瓦下找到厨房的位置,还是方俞先发现了一口被砸烂的大锅,这才确认那是厨房。
也难为了两位“老”人家,大冷的天还要在废墟里翻来找去。原本方俞是不让师兄动手的,凡骨子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多言了。早点找到,就可以早点回去,何况方俞还受了寒,不管多麽恨他,凡骨子都不会让他一个人找。
搬开一块块冷冰冰的砖头,方俞不时回头去看另一头的师兄。每看一眼,他就不觉得冷了。呼呼冻僵的手,他出声:“师兄,我来找吧,你喝口酒暖暖。”
凡骨子头不抬地说:“快找吧,找到了赶紧找家客栈。”
知道劝不动,方俞也不劝了,加快速度。他希望客栈还是只有一间房,他还能和师兄睡在一张床上。
正贪恋著,方俞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回神,以为是砖块,正要搬开时,他愣了:“师兄!”
凡骨子抬眼一看,马上起身过去:“找到了?”
“拿火把过来。”
顾不得冻僵的指头,方俞拿起一片瓦片用力刨,凡骨子举著火把凑近,是一个黑乎乎的铁盒子!难道找到了?!他把火把放到一旁,捡起一片和方俞一起刨。盒子周围的泥头松了,方俞把盒子从地下抠出来,就见盒子上有把锁,锁上有条绳子,绳子上还栓了吧沾满泥土的钥匙。
方俞松了口气:“可算找著了。”
凡骨子谨慎地说:“打开看看是不是。”
方俞把钥匙上的泥土刮掉,开了缩。有点紧张地打开铁盒,方俞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盒子里确实放著一本书,但没有书皮,不知道是什麽书。
“你看看是不是。”凡骨子催促。
方俞拿起那本书,哪知书下面还有一本没有书皮的书,他翻了翻,盒子里就是这两本书。他打开第一页,一看到第一句话,他的心稍稍回落,不敢细看,方俞快速翻了一遍,然後合上书冲凡骨子点点头:“确实是海魄真经。”
“把书放回去,连盒子一起带走。”
方俞二话不说地把书放了回去,还把盒子锁上了。对习武之人来说,想要抵挡海魄真经的诱惑简直是太难了。见方俞的两眼有些发直,凡骨子一巴掌抽在方俞的脑袋上:“你若再敢练这玩意儿,我就宰了你。”
瞬间被打醒的方俞立刻说:“我不会练,我不要再离开师兄。”
“拿过来!”抢过盒子,凡骨子起身,“走吧,找家客栈歇息去。”
“好。”
熄灭火把,方俞跟在凡骨子身後离开了聂家废墟。盯著师兄的背影,方俞暗道: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再练了,哪怕失了一身的功力,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