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师弟失踪了(9)
“罚的什么?”赵释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急躁。
萧凤不在意地将头扭到另一边:“礼泉。”
“......掌门对你下这么重的罚。身上难受吗?”
“难受。”萧凤说,“但不知道没受完罚就被背回来,回去还会不会罚第二次。”
千意琅见他们两人好似有多年默契,不像寻常主子奴役更像兄弟朋友,歪着头不说话,看着赵释到房间的另一边书架上抽出一本草药集,在那飞快地翻看。
萧凤干咳两声:“赵释,去给客人斟茶先。”
赵释一手拿着书一手端来茶杯,用烧开的水洗净了杯子,斟茶放在桌上,请千意琅来喝。
“多谢这位......”千意琅斟酌自己该怎么称呼这位赵释,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但是外门弟子身份和杂役差不多,叫赵兄又乱了规矩,便求助地看向萧凤。
“叫赵释就好。赵释,这位是千意琅......”
“冥泽湖的弟子,今年夺了魁,恭喜。”赵释却无需他介绍,自顾自地说了千意琅的身份。
萧凤扬眉:“千师弟是今年的魁首?”
“若是萧师兄在,我定是摘不下金花了。”千意琅弯着眼笑,“今年萧师兄和徐拂青师兄都不在,比赛格外简单些。”
这话听着孩子气,萧凤浑然不觉,冷哼一声同意:“年年如此。”
见自己说的话不被反驳,千意琅几乎是有些高兴,他果然没猜错,萧凤此人不爱奉承话,又是自视甚高之人,一聊到比武便有精神,和他想象中相差无几。
“我此番突兀来访便是希望能有机会和师兄比试比试,还望师兄成全。”语调恳切,神情真挚,就差尾巴没在身后摇。
不知为何从直觉来看,萧凤觉得这人有些邪气,但说不出来哪里和别的不一样,至少这样讨好他的人在整个掌苍都找不出半个。
“待我恢复气力后,咱们再比试吧。”
“甚好!”千意琅抚掌微笑,心道自己果然没来错。
“对了,”萧凤看向赵释,“徐拂青有没有来过?”
赵释搬出软塌的动作一顿,随后摇头:“不曾。”
千意琅眼见着方才还镇定的萧凤眼神闪过不易察觉的落寞,眼皮半阖,神采掩去一半。皱眉想问,但想起自己不过第一次和人见面,不便随意过问他人私隐,只能将怪异压在心底,决心日后再去调查。
第8章 寒毒
枫山风景秀美,建筑却奇差,没有南方水意楼阁,也无北方宽阔宫殿,甚至不如一般人家的房屋,只有农户一样的土屋三间,赵释平时住在杂物屋子里,那里收拾出一块空地,摆了木床木桌,凑活也能过。
整个枫山最像样的只有萧凤住的那间,然千意琅不知道的是里面的家具物什都是赵释在后山砍了木头一点点做的,至于那些简陋的茶碗屏风,是他用门派的工钱在县上市集买的崭新的一套。
丑是丑些,但胜在齐全。
萧凤也从不挑剔,他似乎觉得眼前一切已经是最好的了,和千意琅从小生活在富足的冥泽湖殿室不同,他认为现在住的就足够了,后者则觉得这个近于原始的地方有些难以落脚。
他来的时候是直接去的掌苍主殿,那里的高调装潢足以使他流连忘返,几位弟子吃穿用度都是最高规格的,皇帝之下就是这么一帮仙风道骨之人。
萧凤也不和他客套,千意琅爱上哪住上哪住去,嫌这个“师弟”太聒噪,便安排他进赵释原本的房子,赵释把木塌放出来睡萧凤脚边。
千意琅把随身的包裹放着,躺在床上环顾四周,见这处乍一看是堆满杂物,实际上东西整齐码好对齐,他原本以为会被灰尘痒得直打喷嚏,可此处并没有什么陈旧尘埃,俨然一个干净陋室,适合闭关修炼的地方。
他翻了个身,正好能从小窗里看见萧凤那屋的对门位置。想来这房子原本就是给下人住的,屋里有人叫他便能马上赶到。
今天见赵释对萧凤那体贴样子,真是令人感到奇怪,一个下人长得这样高大,身材瘦削了点但骨架不小,佝偻着身形伏低做小,仿佛没有尊严一般。
他想过萧凤的脾性是不是被赵释惯出来的,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搭过萧凤的脉么,不仅脾胃肝,几乎全身都有着火伤的旧疾,身上没有烧伤痕迹,那想必是修炼功法的时候灵气暴动而损害了身体的根子,继而产生火热的燥脾气。
来的时候便奇怪了,这样的旧伤没人去照顾好他,反而还放任他继续修炼这样的杀人功法,掌苍门派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枫山虽好,尽享日出磅礴,却也是最早落日的,一到秋冬便萧瑟,和主殿隔了十里远,平时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比起修炼,更像是隔绝。
瞧这些屋子,茅草木板的,用不了几年又要修补几次,屋外的篱田跟玩闹似的,稀稀疏疏种着些瘦弱灵草。
好歹是内门二弟子,只分一个下人,这事不离奇,奇的是这发生在富甲一方的掌苍云天里。
看来这萧凤不讨人喜欢的事情是真的了。
千意琅两手潇洒自在地枕在脑后,修真之人不在乎休息,他此时还精神的很,百无聊赖地在脑中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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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寒丹功效虽好,却抵不过连着三天的寒气入体。
夜半人静的时候,主屋传来难耐的呻吟,仿佛遭受了莫大的折磨,手指挠床的声音分外刺耳。
千意琅猛然惊醒,侧耳去听,异于常人的好听力让他听见房内的动静。
萧凤半夜便被冷醒了,化寒丹的效用散去,他渐渐感受到身体的寒伤反噬上来,从他的丹田处慢慢蔓延向上,又冷又疼的感觉仿佛要把他劈成两半。
“啊——......”萧凤手背青筋突出,双手半握成爪状将自己手臂抓着,割肉样的疼。
一听到旁边传来的声响,赵释马上便起身走到他旁边。
千意琅听见这结巴声音不结巴了,好似很紧张。
“萧凤,你怎么了?”
萧凤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点哭腔:“赵释,我好冷!”
听到这声音,千意琅腹部一紧,他仓皇地曲了腰,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这是十七年来,前所未有的!
被子都盖上了,还是冷。萧凤蜷缩成一团,十分可怜的样子。他好像回到了礼泉下站立强撑的时候,那时回忆走马灯一样地闪过,眼前迷迷蒙蒙看到了好多东西,小时候他很害怕水,他没见过水,到了南方却都是水,有人揪着他耳朵喊他叫花子,他听不懂汉话,人家笑他他只能握着拳头用仇恨的眼神回应过去。换来的自然是加倍的辱骂和报复。
在闹市灯会上衣衫褴褛的萧凤抬头看着璀璨灯河,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纸灯。他羡慕极了,从袋子里摸出几文钱,从一个姑娘手里买下了最朴素的灯笼,拿在手里细细地欣赏。
有几个同龄小孩在找丢失的纸灯,转头看见个黑瘦的小乞丐提着灯笼,便说是他偷的,小乞丐哪来的钱。纸灯被抢去你一脚我一脚地踩得稀烂,萧凤又气又急,说是他自己买的。
小孩问他哪来的钱,萧凤愣住了,钱是赵释给人画茶杯得的工钱,赵释去买过冬的干粮,他难道要说钱也是别人给的么?
这帮人指定了是他偷的,叫嚣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被一脚踢进冷冰的河水里。
从未凫过水的萧凤乱了阵脚,在没顶的水里大口吸水,渐渐地无法呼吸,沉浸在河水里窒息,那种惶恐笼罩了他的全身,眼前墨黑一片,阎王已经在生死簿上留下了他名字的一撇。
正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他却感觉身边一沉,有人划开水将他抱着,浮上水面。
赵释爬上了他的床,伸出两条修长手臂,将他抱紧。
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萧凤的表情变得柔和,他感觉自己不会再被淹死了,对方的体温和心跳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不怕了,不怕了,我在。”
萧凤将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咒骂:“疼死了,疼死了!我要一把火把礼泉烧干,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