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他始乱终弃(2)
他在北微孤苦无依,根本无力报复,被囚进皇宫之后,便一心求死。
站上紫瑶台,是因为站得足够高才能一览无余地望向东边母国的方向,又怕积雪太软,跳下前毫不犹豫地挥剑自刎。
他都已经死了,还是被湛宇这个人渣恶心到魂魄都要碎了。
就在他极度痛苦之时,眼前忽然划过一阵凌冽的寒光——湛宸用萧令弈自刎的那把长剑,贯穿了湛宇的喉咙。
一剑穿喉,湛宇喉咙里的话音被活生生斩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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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弈的视野再度清晰时,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抱回温暖的宫殿。
脖颈处的伤口被缠上雪白色的细纱,他躺在层层金丝纱幔中,暖黄的烛火照亮了他的面容。
这三年来,他心力交瘁,如冬日枯萎的花草,就算是活着也毫无生气。
他的灵魂荒草丛生,可皮相依然美得动人。
湛宸坐在床沿边,握着萧令弈冰凉的手,不知这样凝注了他多久。
不过经了一场风雪,他的双鬓竟然隐隐有了几根白发。
萧令弈宁愿自己是看错了,可这宫殿里的烛火如此明亮,什么细节都被放在了光下,让人无法忽略。
何至于此啊?
他算计过湛宸,甚至毁过他的声誉,实在担不起他这番深情,令他错觉自己亏欠了这个男人良多。
湛宸伸出手,抚摸萧令弈右耳耳垂,这是一个亲昵爱抚的动作,只有亲近之人才会这样抚摸对方的耳朵。
萧令弈却忽然如释重负,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右耳耳垂上有一颗天生的朱砂痣。
湛宸已故的心上人虞白月右耳耳垂也有这样一颗朱砂痣,甚至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湛宸此人,久经沙场,浴血而生,枪下败将无数,边境那些亡命之徒畏他之名,闻风丧胆。他十五岁时主审母族外戚贪污之案,查明之后,全部按律处决,毫不留情。
人人都说他嗜杀冷血,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却挂念已故心上人数年。
到了必须娶亲的年龄,他迫于皇室压力,最终退而求其次,王妃的人选,可以不看家世不论权势,但必须与虞白月相似。
萧令弈就是那个最像虞白月的人,湛宸当年强行求娶,只因为萧令弈是心上人最好的替代品。
此事皇城人尽皆知,其实能利用这一点博得淮王的青睐,在大部分人眼里,都算是一件幸事。
可萧令弈却无法忍受这等羞辱。
他是东烨战败后被送来求和示好的质子,他在北微十年,皇室宗亲视他如草芥,权臣官宦当他如玩物,他最开始被养在宫里最荒芜简陋的宫殿里无人照拂,后来被寄养在永安侯府受尽白眼与欺凌。
北微人人都看轻他,践踏他,可他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东烨的皇长子,他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他只能是萧令弈,他身上背着东烨的尊严,绝不低头。
那道赐婚的圣旨不是示爱,而是羞辱与逼迫。
萧令弈拼死反抗,只为守住最后这点微末尊严。
当年毁婚之后,他就落入了湛宇的掌心之中,这之后的悲剧便接踵而来。
如今再回首,萧令弈竟有悔意,毕竟他后来失去的东西,比自己的尊严宝贵太多太多了。
死后再悔,又有何用?
他忽然感觉到滚烫,才发现湛宸的眼泪掉到自己右眼眼尾上,这滴泪水几乎烫穿了萧令弈的魂魄。
不知听谁说过,唯有真心之泪才能滚烫如火。
看在替代品的份上,湛宸的泪大抵也有几分真心在,但应该不多。
魂魄消散之前,萧令弈最后任性一回,他把殿内最明亮的一盏灯拂灭了。
这样,他就不必看清湛宸鬓角的几根白发,也不必看清自己耳垂那颗朱砂痣。
只当死前也曾被人真心怜悯过一回,哪怕只是个替代品。
若有来世,他一定不要再爱任何人,正如这凉薄的凡尘也从未有人真正爱过他。
第2章 嫁嫁嫁(重生正文)
嘁嘁喳喳的声音盘旋入耳,喜庆的丝竹声混着鞭炮的响逐渐清晰,萧令弈惊醒过来,面前的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神清骨秀的脸庞。
萧令弈呆愣了一瞬,才认出这是三年前的自己,如此陌生,又如此亲切。
此刻的他端坐在镜前,头上戴着金雕珠嵌的婚冠,额前坠着一枚明珠额饰,身上穿着正红色金线所织婚袍,抬手时,腕间的宝石金钏叮咚作响。
三年前的萧令弈,眼里还闪着坚毅不拔的光芒,是淬着苦生长而成,却还未经过最可怖的恶,浑身锋芒凌厉,是这重重婚服锁不住的少年气。
窗外阳光正好,桌上最醒目的位置上放着一份红底金笔所提的婚书。
这份婚书的落款写着“春启二十九年九月五日淮王府提”——这是三年前,他与湛宸大婚之日。
湛宸虽不是太子,却很得皇帝喜爱,他执意要娶一个男子做王妃,皇帝气得早朝都不上了,僵持了一个多月,终于松口,亲自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于是便有了这份王府的婚书。
婚书旁,放着一个白底蓝纹的瓷瓶,瓷瓶里装着一味名为“揉心”的剧毒。
顾名思义,此毒服下去,心脏如同被大力按揉般剧痛不止,虽痛苦,只要及时吃下解药也不会致命。
前世萧令弈在大婚的吉时上服下此毒,让前来接亲的湛宸背上了迫害人命的骂名,御赐的婚事才不了了之。
三年前的一切尽数复刻在眼前。
“吉时快到了,质子殿下准备好了吗?”
门从外面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
此人是侯府的赖婆子。
“这药发作起来也要些时候,快服下,别误了时辰!”
赖婆子取过瓷瓶,催促萧令弈将药吃下去。
与此同时,侯府外接亲的热闹动静也渐渐逼近。
摆在萧令弈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服毒毁婚重蹈前世覆辙,要么嫁进淮王府,另博一条生路。
他曾将湛宸视为死对头避之唯恐不及,重活一回,却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死对头身上。
切身尝过亡国之痛后,做个替代品于萧令弈而言已可以不计较了。
他抬手打开赖婆子拿药的手:“滚开!”
那药掉落在地,赖婆子没想到他敢临阵变卦,到底是个仆人也拿不准主意,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不肯吃就给他灌下去!”
一个面相精明,眼露刻薄的青年男子闯入视野中心,萧令弈的目光陡然转冷——此人是永安侯世子安齐英,在侯府一手遮天。萧令弈寄养在永安侯府后,每一日都在忍受安齐英的苛待与羞辱。
可笑的是,每次安齐英为难萧令弈时,湛宇总能及时出现相救,并正义凛然地施以小惩,却从不见湛宇真对安齐英如何。后来萧令弈才知,这二人根本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安齐英对萧令弈坏事做尽只为让湛宇得一个英雄的名头,好让萧令弈深信湛宇。
桌上放着一把缠了红线的剪刀,萧令弈不动声色地握住剪刀一端,要拿起时,忽然发现自己四肢虚乏,无法使力,他才想起来——三年前大婚前两日,他被安齐英推下水,病了一场,直至出嫁这日,身体都没有好全!
安齐英钳着萧令弈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怎么?想反悔了?你对太子不是死心塌地吗?为他服个毒都不敢?这毒也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让你疼上几日,乖,喝了它。”
他拿起一整个瓷瓶要把药灌进去,萧令弈紧咬牙关,用尽所有力气偏开头,安齐英屡试不成,竟直接伸手掐着萧令弈的脖子,将他掼到墙上,砸出一声闷响。
这一幕把赖婆子吓了一跳:“世子爷!他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您下手要有分寸啊!”
“皇子?呵,一个战败国献上的质子而已,在北微的地界上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安齐英凝视着萧令弈被掐出青紫血管的脖颈:“我今日就是真把你弄死了,外人也只会以为你萧令弈是为了反抗淮王府的婚约自戕,届时身败名裂的还是淮王,跟我侯府有什么关系?萧令弈,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