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残阳欲尽时(16)
程郁似不在意的说:“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对衣料感兴趣。我在朝中还有事,回头再和你们说。”说完就走了。
碧莲看哥哥走了,就小声和母亲说另一件事:“娘,你猜我在庆王府中碰见谁了?原来七嫂郑氏的陪房丫头:月红。”
路氏极为吃惊,问:“你没看错吗?她怎么会在王府?”
碧莲说:“开始我只觉得眼熟,也没敢认她。可过了两天,她跑到杨府中请安,真真的是她。月红可比以前老多了,现在 都叫她吴四嫂,是王府中上灶的仆妇。月红是这样跟我说的:当日郑氏从咱们家拿了休书,回到娘家没两个月,就由她哥 哥做主,嫁给牛副统的儿子做填房,本以为进了金窝,嫁过去才知道苦。牛家规矩大,礼数多,郑氏不仅要在婆婆跟前伺 候着,还要照顾前边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后娘难当,她那刁婆婆总挑她的不是,连下人们也说她不好。这还不算,牛夫 人生性节俭,家中的针线活都不请外人,都是自己人做,每日都得忙至三更天,郑氏那里受过这种苦,就常常报怨了,结 果被牛夫人听到,就记恨了月红。牛家与庆王府关系不错,有一次牛夫人去王府请安,无意中听庶妃张氏说,王府这两年 成人的小厮多,丫环少,不好婚配,准备买几个来,就立即把月红送给了王府。少奶奶郑氏竟然做不了主,说不上话。月 红在王府中无根基,配小厮也轮不到好的,配了个仆人叫吴四,专爱吃酒耍浑,生活很不如意。王府人更欺负她是新来的 ,把脏活累活都分给她做,月红过得很惨。所以知道我做了杨家的儿媳妇,就来求我把她买入尚书府来。”
路氏听了摇摇头说:“不好,我们也不能听她一面之词,那丫头虽看着机灵,但极爱挑事,嘴也刻薄,不是个安分的人。 况且当日她对我们也不好。你才嫁进杨家没几天,不能放这么个人在身边,千万别乱发善心。”
碧莲应道:“我和娘想的一样,所以我给了她几两银子,把她打发了。还有一件事,督察院家的王夫人前两天来做客,一 直向我打听我哥的喜好人品,看那样子是想给我哥做媒,七哥年纪也不小了,四年前就休了郑氏了,娘想给他再娶个什么 样的媳妇?”
路氏听了,却红了眼圈,说:“你以为你娘不上心这个,其实我和你哥说过好多次了,他开始只说今生不想再娶了,也不 肯说出什么原因,后来被我逼急了,才说了实话,他在牢中被人打坏了身子,不能人道了。你以前是个姑娘家,所以我一 直没和你说过。”
碧莲极为吃惊,说:“怎么会这样,我看我哥身体很好呀?”
路氏说:“好什么呀,我都看得出他太虚了。我天天炖汤给他补,才长了点肉,出行宫一趟,又瘦回去了,脸色也蜡黄蜡 黄的。”
碧莲只得说:“近来天气炎热,七哥长途奔波,大概有点吃不消了。”
路氏叹口气说:“你哥以前什么样你不知道,风里来雨里去,几时当回事。可怜的孩子,还不知在牢里受了什么苦呢。还 有呀,他现在夜夜当职,连个休沐日都没有,也伤身体,所以我常想,我们本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的,等我们有些积蓄, 就让你哥把这个官给辞了,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歇歇,调养调养,也许还能治好了。”
碧莲说:“这样最好了,不过不许走的太远,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可不依。”
路氏笑了,说:“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娘那个都疼。”
其实程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病,但他没法向母亲解释,只好编了这个慌言骗她了。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秋试的时间就到了。杨耀庭今秋也要入场考试,碧莲表现的比他还要紧张,头半个月就准备好进场 要带的东西了,杨耀庭一进场,她就焦急的等待,紧张的都晕过去了,请大夫来看,才知道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杨公子 考完出来,得知自己要当爹了,比考了个状元还高兴。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他变得十分小心谨慎,碧莲再回嫁家,他 都要全程接送,呵护备至。宫中的丽妃也怀着身孕,知道此事后,就把碧莲召进宫中,告诉她许多孕妇的注意事项,赐食 品,赐食谱,还赐了婴儿衣物。皇上则赐了杨家许多燕窝,还命太医前去看脉,碧莲享受着超级待遇,成天美滋滋的,觉 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可幸福还不到头,等到了发榜之日,杨耀庭榜上有名,中了进士,杨家真是吉星高照 ,双喜临门,中秋节大肆庆祝了一番。人人都道杨家好福气,好气派。
天气开始转凉了,这日日薄西山之时,程郁从家中出来,准备入宫当职,在家门口忽见碧莲独自回来了,正在下轿。她一 个人这时回来已是十分奇怪了,再看眼睛红肿,似刚哭过,神色慌张,程郁十分吃惊。
程郁把妹妹接进屋中,路氏也从内堂走了出来,都问碧莲出了什么事?
程郁问:“你和耀庭吵架了?”碧莲哭着摇头。
路氏说:“你做错了事,被婆母责骂了?” 碧莲哭着摇头。
路氏又问:“那是你身子不舒服,孩子有问题了?“碧莲还是哭着摇头。
程郁有些急了,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什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你到给句痛快话呀。”
路氏拦住程郁说:“你不用着急,你先进宫当差去,让我们娘俩说会儿话。”
程郁闷闷的进了宫,边走边想,以现在碧莲这种情况,杨家上上下下都十分宝贝她,纵使她处事不当,或是发点小脾气, 使点小性子,也没人会和她太计较。杨耀庭一直都愿意迁就她,会有什么事让她哭着跑回家呢?程郁想不通,也放不下心 。
17
程郁回了长春宫,见皇帝不在,就问柳顺皇上今天翻了谁的牌子,柳顺说今日皇上没翻牌子,程郁等了一会儿,终觉得 心浮气躁,耐不住性子,就想找皇上告一个时辰的假,回家弄清事情原委。
程郁走出长春宫,柳顺在后边亦步亦趋的跟着,忽然听到一缕笛声,一听那曲调,确是他最为熟悉的《梅花引》,程郁听 了一会儿,觉得《梅花引》本是一首低沉哀婉的曲子,却被那人吹得妩媚缠绵,让整个夜空都变得份外温柔。程郁顺着笛 声望去,远远看见清音阁内灯火通明,心想皇上一定在那里,就走了过去。慢慢看清九曲栏杆之上,一白衣少年,临风吹 笛,清风吹过,衣带飘飘,恍若仙人。
才走到清音阁下,猛被一人拦住,喝道:“圣上在此赏笛,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程郁抬头一看,居然是范剑,心中十分厌恶,怒道:“滚开,我有腰牌在此。”
柳顺突然跑向前,附在程郁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主子,咱们还是走吧,万岁爷最烦嫔妃间争风吃醋了。”
程郁一愣,那吹笛少年虽看不清面目,但身姿妙曼,笛声又如此妩媚,顿时明白了那个意思,转身就走。
范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呢?他原本是欣妃的人,当初曾在牢中对程郁用过酷刑,欣妃被贬,程郁得宠,他很怕程郁报复 他,就请了三个月的假,躲了起来。后来见程郁没理他,心中又实在舍不得御林军的差事,就又回来当差。他生怕程郁看 见他想起以前的事来,就天天躲着程郁,所幸程郁虽然有侍卫之职,却不常过来。所以一次也没碰见。但范剑一直是提心 吊胆的过日子,总是很怕,心里不断祈求想程郁早点失宠,他能再现当日的威风。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天,贺太傅向皇上 举荐了侯孝琼公子来吹笛,皇上龙心大悦,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不难想象,眼看侯公子就快得手了,偏程郁这时过来搅局 ,范剑当机立断,不顾一切的出面阻拦了。
程郁转身走了,本来就没事了,偏偏范剑向两边的侍卫们炫耀他的本领,满脸横肉,撇着大嘴说:“咱这就叫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有我范爷在此,莫说是人,就是一只老鼠也休想溜过去。”
程郁还未走远,所以听得一清二楚,他见到范剑心中本来已是不爽,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觉得火起无名,转身回来,向范 剑一抱拳说:“听范侍卫说话好大的口气呀,程某不才,愿讨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