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星(36)

　　进组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林侨生没有齐扬说的和蔼，也没有樾朗说的凶恶，年近四十，有着文艺中年对待艺术该有的严苛认真，无论大小角色一视同仁，没有红黑之分，只有好与不好，拍摄电影对简辛宁来讲是一次不小的挑战，他虽然进过各式各样的剧组，但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高强度的拍摄，他这一步跨得太大，跟在后面跌跌撞撞，险些跟不上剧组的进度。
　　凌晨三点，简辛宁回到酒店，房间里开着灯，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睡不了几分钟，四点半又要赶去片场化妆，大多数人选择在躺椅上眯一会儿，但他还是想回来看看，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樾朗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简辛宁默默地走到桌子前，想拿出一点点樾朗曾经存在的证据，可除了那张自己手写的火车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在房间里徘徊半晌，又关上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有一场分量很重的打戏，林侨生坐在的摄像机前，紧紧地皱着眉，副导演穿着军绿马甲，带着一顶钓鱼帽，坐在他旁边嘬着后槽牙说：“形体动作勉强还能过关，但情绪真的不对。”
　　林侨生说：“这么拖着不是办法，你让他调整调整，先拍下一场。”
　　“啊？就不管他了？”
　　“还怎么管，该说的都说了，让他自己想去，能拍就拍，不能拍赶紧换人。”
　　“别别别，我再去说说。”副导演喊了声“cut”走到简辛宁身边，简辛宁一身交领青杉，腰系云仙白鹤，手上提着长剑，对副导演微微鞠躬。
　　副导演委婉地说：“小简啊，最近是不是累了？”
　　简辛宁说：“谢谢导演关心，倒是没觉得累。”
　　副导演说：“那你这情绪怎么越来越差了呀？”
　　“对不起我……”
　　“咱们先不说别的，就拿这一场来讲，剧本里怎么说的？”
　　这一段算是男二号的高光时刻，下山归来完美的化解了师门纷争，得到了女主的赞赏，并邀请他一起舞剑，男二默默的暗恋女主多年，内心雀跃不已，剑招所指满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还有眼神，小简啊，咱们虽然没有合作过，但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也拍过不少戏，前些日子我都看了，真的是一部比一部演得好，我觉得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眼神如何表达不用我再去详细的说了吧？你那眼睛得闪着光啊，那网上怎么形容来着？对对对，得blingbling的，你看看你现在……眼睛里空空洞洞的，跟丢了魂似的。”
　　简辛宁再次不好意思的道歉，知道副导演已经说得十分婉转了，他独自退出了镜头，把剑放在一旁，坐在古风古韵的木屋台阶上，片场的搭建的十分用心，窗棂小筑，石台竹林，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飘着睡莲的石槽里，滴答滴答的，惊得金尾鲤鱼都躲了起来。
　　那樾朗呢？也躲起来了吗？
　　简辛宁不知道，可能是他病好了，脑子终于清醒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人可以看到灵魂？简直可笑又荒谬，这段日子仿佛一场春秋大梦，可怜可悲，却一点不值得心疼，人活着的时候没本事去追，到死了，也只能靠着幻想过活。
　　算了，看不到也好，省得被人莫名其妙的注视，省得总是自言自语让别人觉得是自己个傻子，时间可以抹掉一切，连网上的硝烟都渐渐平息下来了，他也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忘记樾朗，忘记他曾经来过，他的人生还很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他的病终于好了，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呢，他甚至想让自己病得更严重一点……
　　雨越下越大，剧组被迫停工，工作人员都躲进了房间里，没人理会简辛宁，他将头埋起来，似乎想一个人待会。
　　“你在干嘛？”
　　雨幕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简辛宁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站在他跟前的樾朗，嘴角轻颤地喊了声：“前辈……”
　　樾朗抬起手，想帮他擦干脸上的雨水，可还没碰到他的脸，又缓缓落了下去，他盯着简辛宁湿透的戏服以，无奈地问：“你想好了吗？”
　　“什……什么？”
　　樾朗说：“我没办法帮你撑伞。”
　　简辛宁眼中瞬间起了一层水雾，哽咽地说：“我可以自己撑。”
　　“我也没办法帮你擦眼泪。”
　　“我……以后不会再掉眼泪了。”
　　樾朗说：“我不能亲你，也不没办法抱你。”
　　“没关系。”简辛宁说：“我不要这些，只想你继续留在我身边，让我一直看着你。”
　　“但我可能，会随时消失。”
　　“那我们能不能……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
　　樾朗温柔地问：“你确定吗？”
　　简辛宁坚定地点头：“我确定。”
　　嘈杂的雨声里掺着樾朗认真的回答，他说：“那我现在，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第53章  【重生前】这是惊喜，一定要保密。
　　一个小时后，雨过天晴，屋檐下落着雨珠，石槽里的鲤鱼又冒出了头，简辛宁换掉了湿透的戏服，坐在化妆间重新上妆，他给化妆师添了麻烦连声道歉，化妆师却不在意地问：“淋了一场雨，心情好多了？”
　　简辛宁有点尴尬，透过镜子点了点头说：“对不起余姐，给您添麻烦了。”
　　帮他化妆的人是余娟娟，酒红色的中长发刚烫了个卷，常年跟着一线大咖，人却出奇的好：“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本来就是给人化妆的，你不多麻烦麻烦，我还失业了呢。”
　　简辛宁抿着嘴笑了笑，余娟娟说：“恢复状态就好，组里就你一个生面孔，多少会有点生疏，不过你也得习惯，大家都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去结实一个新人，你演得好不浪费大家时间就是情，你演得差拖了大家后腿就债，压力得有，但更多的还是要自己调节。”
　　简辛宁知道，这位好心的化妆师把他这些天的表现当做了不适应剧组氛围，虚心地应了声：“知道了。”
　　“其实啊，这还算是轻松的，以前我们跟樾朗的组，那才叫累人。”
　　樾朗就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突然被cue到，抬了抬眼。
　　“樾，樾朗前辈？”
　　“嗯，你是他的粉丝？”
　　简辛宁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又说：“我确实喜欢他很多年了。”
　　余娟娟叹了口气，一边帮简辛宁系发带一边说：“喜欢他也是应该的，他啊，是真的拼，其他时间我不清楚，但我跟他合作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辛苦的几个月，一天十几套妆面，别人需要拍两个月的内容，他半个月就能拍完，而且基本一条过，效率快得惊人，有好几次受了伤也不休息，但他气人，明明是个大男人，竟然不会留疤，经常惹得女同行们羡慕嫉妒恨。”
　　简辛宁心疼地问：“他受过很多次伤吗？”
　　“很多啊，不然你以为他真的是神呀？”余娟娟说：“上次拍摄《无涯》的时候威压断了，他从上面掉下来，伤得不轻，刚好有一段差不多的剧情，他连医院都没去，带着伤先把镜头抢拍完了，我有时候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好像除了演戏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忙，所以他现在没了，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好的是，他终于可以休息了，坏的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又补了补眉，余娟娟看了眼时间说：“外面那场戏估计快拍完了，你准备准备，自己去跟导演说一声吧。”
　　简辛宁点了点头，目送余娟娟出门，又走到沙发旁边，蹲在樾朗身前，他们接触不到，可看起来，却像简辛宁把双手放在樾朗的腿上，抚摸着他的手背：“前辈。”
　　“怎么？”
　　本以为简辛宁会顺着徐娟娟的话问点什么，但他却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这几天你都藏到哪去了？”
　　樾朗怔了怔，把头扭到一边，他如果还活着，或者会有些脸红，别扭地说：“衣柜里。”
　　衣柜……
　　他个子那么高，却为了自己躲在了衣柜里，简辛宁知道，换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对此时的樾朗说出喜欢，樾朗躲着他，是为了他好，但他没有理智了，他除了病了，或许早在进组之前就跟着疯了。
　　他知道樾朗要做什么，他想帮他完成。
　　简辛宁看着樾朗难得别扭的样子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是目光柔柔地看着他说：“前辈，你教我演戏吧。”
　　“我想得奖，想得到别人的关注。”
　　一场大雨过后，简辛宁像是脱胎换骨，副导演站在镜头后面看得瞠目结舌，连林桥生都惊讶地站起来，纠结了几十条的镜头竟然一条过了，甚至比他心理预期的还要高，简辛宁飞扬的眉眼中闪烁着最直白坦荡的爱意，就好像喜欢了多年人，真的站在他眼前一样。
　　林乔生看了许久，对副导演说：“把他叫过来，之前的所有镜头，全部重拍。”
　　时间匆匆而过，电影拍摄结束后，简辛宁的脚步再也没有机会松懈下来，综艺活动，节目访谈，每天越来越忙，也渐渐地越来越红，转瞬之间到了电影上映的那一天，#简辛宁 演技#这个话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飙到了热搜第一，一时之间有粉有黑，也有人不可思议，毕竟跟以前的作品相比，这一次的简辛宁，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连齐扬都不敢相信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坐在某电影奖项的颁奖现场，看着舞台中央的谈吐得简辛宁。
　　他的目光越发坚定，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做了简单的造型：“感谢一直培养我的公司，感谢李总，感谢我的经纪人齐扬，感谢我的室友陈年和付宇航，感谢一直支持的我的粉丝。”话没说完，又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始终站在身边的樾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还要感谢那个始终在我心中，只有我可以看到的人。”
　　一年的时间让简辛宁飞快成长，已经成了盛天娱乐最炙手可热的艺人，不少盛天的事业粉把希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李总更是兴奋不已，颁奖典礼结束后在附近租了一家酒店，准备开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樾朗保姆车坐在后排，看了一眼身旁的简辛宁问道：“累了吗？”
　　“不累……”嘴上说着不累，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简辛宁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像是安安稳稳地靠着樾朗的肩膀，齐扬在车外跟熟人寒暄，车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虽然每天形影不离，可实际交谈的时间却越来越少，简辛宁很忙，忙到睡眠不足，忙到下了颁奖典礼能倒头就睡，但他依旧强撑着精神，抓住难得的机会和樾朗聊天，说到兴起还会“咯咯”地笑出声，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因为得奖而流露出的喜悦，说得大多都是灯光舞美，和一些不相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