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臣下[重生](43)
江盛雪神情恍惚,她看着遥远的天边,低声道:“我爹已经辞世。”
黄大夫一愣,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戳到别人痛楚勾起别人的伤心事,心里追悔莫及,连忙道歉。江盛雪笑了笑,让他不必放在心上,两个人就此止住话题,分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时疫的治理全权交给江盛雪,鼠患也让千羽门接手,城内的官兵开始去忙其他的事,宋远安排完任务后也没像往常那般忙上忙下,稍微得了空闲。
梁简找他了解城内的官员情况,知道武官大多是卢天一系,处理起来恐怕少不了麻烦。至于文官,一部分逃了,一部分病了,剩下还能用的就是书信官和管理户籍的两位户官以及一位管事。
“这位管事是孙胜一手提拔的上来的,对他还算忠心,这次事发突然他也帮了我不少忙,但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把他处理。因为他这个人老谋深算,他帮我表面上看是忠于孙胜,但实际上还是打青玉印的主意。只不过他懂得隐藏,不想卢天那么蠢,直白的写在脸上。至于剩下的书信官和户官,都和我差不多,两袖清风,日子清贫。不掺和那些恩恩怨怨,本本分分做事,倒是可以留下。”
宋远谋事之前就已经把城内的局势看个分明,现在梁简问起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可能的让梁简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全部的情况。
孙胜重武轻文,所以向来对文官的管束较为严格,这也导致文官不成团,倒是有不少清廉之辈。所以文官方面,梁简要解决的不多,把那些尸位素餐的撸下去,换上能人替补即可。反观武官这边,兵且不提,将一撸恐怕就只能剩下一两个。
不过这对梁简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可以公开选拔武官,根据自己的需求挑选合适的人才。
“红叶城底蕴丰厚,选拔几个武将出来不是问题,这点大可不必忧心。”梁简道:“除此以外,我看城内的官员制度也不太合理,多数官职可有可无,你真让我来做这个城主,恐怕官员这一栏就要被削减一倍。”
宋远也不喜欢城内的官员制度,觉得大多数人顶着个官职却无事可做,他之前就谏言让孙胜削减被孙胜驳回。现在听梁简这话大喜过望,大笑道:“我巴不得你减。”
梁简颔首,心中了然。
丘桐国的官员制度分区而划,城主管辖区域内的官职都是自己制定,这一点不受王城约束,不少地方都有官多无职的情况。孙胜也是个养闲官的人才,大概是觉得官多办事快,他都不用操心。但他忘了鸭多不下蛋的道理,官多了架子起来了,干事都是你推我我推你,反而没有效率。
“卢天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说完城内官职一事,梁简这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卢天,问起宋远他们最近可有异动。
宋远道:“我估摸着你之前的震慑快没效力,派人盯着呢,以他的脾气大约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说我是装模作样的给他按个谋反的罪名,还是直接把他和孙胜一锅端?”
眼看红叶城困局将解,宋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卢天要坐不住了。他之前跑来捣乱无非是要宋远知难而退,但没想到梁简等人从中插手,他非但没讨着便宜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以他的脾气这种震慑管不了多久,时疫这边他是插不上手了,能做文章的也就孙胜那边。
好歹是曾经提拔过自己的人,宋远也不想孙胜看到众叛亲离这一幕,但要是卢天一意孤行,他也没办法。
宋远说还要等个一两天都是高看卢天,在他和梁简说完这件事的当天夜里,卢天就行动了。和宋远所预料的一样,卢天直接带领自己信的过的几个下属直闯孙胜的住所,以探看之名为由,挟持书信官,要他当着孙胜的面写下新立城主的文书。
孙胜的书信官是个老头,写的一手好字,跟了孙胜很多年。是个古板又性情倔强的书生,吃软不吃硬。如今两鬓斑白,留着一把雪白的胡子,精神气却好得很,面色红润。面对卢天的要挟,老头子不慌不忙的往案桌旁一坐,说没有孙胜的命令,休想要他写一个字。
“就孙胜现在这样子,他说得出话来吗?”卢天冷哼一声,威胁道:“你不写也没关系,我杀了你去找别人写也是一样。”
书信官面不改色道:“别人当然也能写,但你别忘了书信官手上还有一个火漆印。你想要城主退位,可以,你把掌管青玉印的宋大人请来,他点头同意我就给你写。”
城主除了青玉印外,一般还有两到三个私印,在不方便使用青玉印的时候用于其他场合。比如徐良川寄的那封书信,就不需要用青玉印,一个火漆印表明身份即可。城主私印的保管比较随意,留一个给书信官,留一个给户官。每个城主的私印都是以姓为主,花纹为辅,若无必要,不会做其他更改。
提到宋远卢天是一肚子火气,他一脚踹翻面前的凳子,怒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要不是那几个外乡人多事,你以为宋远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宋远不足为虑,但跟着他的人成了卢天的心头大患,他一想起梁简心底就是一层阴霾。书信官才不管卢天发不发火,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眸半睁,坐在凳子上不动如松。
“好,老东西,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不过也请你替你家人考虑考虑,特别是你才满月的孙子,你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卢天暂时奈何不了宋远,但书信官他还能对付。这老头对他的儿子十分喜爱,从小捧着怕摔,含着怕化。眼看家里又添一男丁,他可是好几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招安卢天不会,威胁他可是把好手。
书信官的脸皮抽了抽,手指不可抑制的发颤。
卢天见他有所松动,又道:“孙胜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等他一翘辫子,红叶城最有能力胜任城主之位的人就是我,这文书你现在写也是写,之后写也是写,有什么区别?”
书信官心想区别可大着呢,是不是你当城主还不一定,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卢天急躁的性子上来,多说两句见书信官还是没有反应,不由怒道:“怎么?一定要我找人把你孙子抱到你面前,你才肯写?”
卢天是个恶人,说得到做得到,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书信官心里有些发虚,他不怕死,但不想拖累家人。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在宋远身上,希望他能够阻止孙胜。在他阻止之前,书信官还是能拖点时间。
“要我写可以,我要先见城主。就算他现在不能说话不能动,我也有必要告知一声。”书信官抬眼看着卢天,终于舍得松口。
卢天嫌书信官啰嗦,正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妨,反正孙胜现在是个活死人,书信官就是翻出天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大手一挥叫自己的人退开,让书信官进内室去看孙胜。
卢天带人包围孙胜居所的动静不小,在内室守着孙胜的十二银甲兵听见外面的动静,但都没有动。他们的目标是保护城主,只要那些人不闯进来和他们起冲突,他们就不会先出手。
最近宋远忙着治理时疫,已经好几天没来看孙胜。孙胜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动也动不了,送饭的小厮是个哑巴,还不能跟他讲外面的事。他整个人颓废一大圈,暴虐和脾气日益见长,双目血红,脸色阴沉极了。
书信官通过银甲兵的守卫进来看见孙胜这个样子,忍不住叹口气,心想这药把人变成这样,还真是生不如死。
孙胜看见书信官,眼里迸发出一丝精光,眼神火|热的盯着书信官,哪怕书信官开口讲一个字也好,让他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城主大人,卢天要我给他写让位文书,若是我不愿意,他就要拿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我在城主府为官也有十几个年头,看的出来他是打算除你而后快。老朽不才,护不住城主,但也不想成全卢天。若是城主大人不介意,可容我拟文让宋远为下任城主?”
书信官自然有话要说,可他说的完全不是孙胜想听的。孙胜还一心想着自己的城主之位无人动摇,却不想下面的人都开始反了。就连他最不当回事的宋远也摇身一变,成了最大的威胁。孙胜气的浑身发红,青筋从脖颈上蔓延到额头,面容狰狞恐怖。
书信官面不改色,继续道:“城主大人,你如今这样能不能好还是一回事。红叶城无主太久,时疫并发,真的需要一个人出来主事。卢天坐大,城内只有宋远能和他拼一拼,若是你同意就眨眨眼,我知道该怎么办。 ”
孙胜完全听不进去书信官所言,他心里火气一簇簇的往上冒,不能动弹不能张嘴怒骂,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浑身气血逆流之际,口中弥漫一股浓郁的铁锈味,不禁气的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书信官见状也不慌,轻声叹息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书信官退一步给孙胜行礼,而后起身离开内室。
外间卢天都等的不耐烦,看见书信官出来就把他拽到案桌旁,将笔墨递到他手上让他赶紧写。书信官扫他一眼,不慌不忙的研磨选笔找纸,磨蹭的像只蜗牛一样。
宋远接到卢天夜闯孙胜居室的消息时正在用晚膳,只有他、梁简以及杜大娘母子二人。江盛雪还在安置点没回来,恐怕在那边长住。梅争寒担心她忙起来不吃饭,去给她送饭暂时不在。
来传信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灰色的鸽子。卢天派人守住城主府的出口不让人出来,不过天空飞的他管不着。
带着信纸的鸽子是宋远安排的人趁人不备放出来的,纸上潦草的写着“卢天反,速来。”
宋远神色一凝,把纸条拿给梁简道:“我还是高估他了。”
梁简扫了一眼内容,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来的正好,就你我二人,你可惧?”
“我为了这一天谋划多日,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何惧之有?”
“哈哈,甚好,那便随我前去,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武力镇压。”
梁简将纸条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而后转身对一头雾水的杜大娘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若是梅争寒回来问起,就说他们去忙时疫的事很快回来。倘若到就寝的时辰他们和梅争寒没有一个回来也不必担忧,留门去睡便好。
杜大娘一听他们是去忙时疫便没在多问,只说自己记下来不会忘记。
梁简颔首,带着宋远出门。等离开屋子一段距离,宋远看着梁简问道:“你刚才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卢天会派人去安置点。”
梁简说他们暂时不会回来还情有可原,但梅争寒只是去送饭他也觉得他会不回来,岂不是在暗示安置点会出状况。
梁简笑道:“如果你是卢天,在谋事之前会不会考虑排除隐患?青玉印还在你这里,他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能擒得一两个人质,和你谈判会更有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