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臣下[重生](28)
梁简一直目送二人离开才转身进屋,小豆子一直缠着梅争寒要他讲走镖的故事,梅争寒哄了好久才把他哄睡着。听见梁简进来的脚步声,梅争寒转身问道:“他们走了吗?”
光线充足的屋子里,梅争寒站在阳光下,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给他勾出一个黄|色的边。他的衣服被小豆子抓的有些乱,衣襟大开,能看见削瘦的锁骨。他抬头看着梁简,白色的绷带遮住眼,唇微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浑身上下充满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像一株迎着朝阳生长的青松,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韧性。
梁简看的一愣神,步步走近他。
感觉到梁简的接近,梅争寒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感觉到梁简解他的绑带。一圈圈的绷带解开,面前的光线越来越亮,梅争寒有些不适应的抬手遮挡。
“能看见光的感觉真好。”梅争寒笑道,逐渐适应这个光度。
梁简看着他湛蓝的眼中盛满的笑意,脑海里浮现前世第一次看见他的场景,心脏被一片羽毛轻挠,悸动随着心跳振动,拨动心弦。
“想出去走走吗?趁现在没人,一起去看看城里的情况。”梁简把绷带裹起来,眼神温柔的看着梅争寒。
梅争寒点头,他对城里的情况都是听,还没有亲眼瞧见过,心里十分好奇。
梁简莞尔,去厨房给忙碌的杜大娘打声招呼,说要带着梅争寒出门。杜大娘让他们早去早回,注意安全,不要误了吃饭的时辰。
红叶城现在一片狼藉,就连天然的美色也死气沉沉。梁简带梅争寒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只不过今早宋远安排过后,梁简想在看看情况。他昨天转了大半个城,对城里的路线大概有所了解,今日带着梅争寒,走的都是昨天重点记下的几个方向。
两个人在屋脊间化作两道残影,很快就把小半个城看一遍。和昨天暮气沉沉的情况不同,今日街道上有官兵在巡逻,大家的脸上都蒙着面纱,看见成群结队的染病者,就上前驱赶。
那些人蹲在墙角等死,压根不搭理官兵,双方起了不小的冲突。
梁简和梅争寒站在附近最高的一座塔楼上,把周围的情况都尽收眼底。看到那些官兵粗暴的拖拽病人,梅争寒气的浑身发抖。梁简怕他冲动,安抚他的情绪,带着他去其他地方查看。
城里其实还有不少活人,只不过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梁简和梅争寒路过几处宅院还能听见屋子里的争吵声。
“好好的一座城……”梅争寒看的心情沉重,感慨道:“竟然找不出一个能稳住局面的人。”
“红叶城的城主本身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他身边的官员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想而知都是什么德行。要不是宋远撑了一下局面,估计疫情已经蔓延出去。”
梁简有一瞬间万分同情宋远,竟然和一群拖后腿的蛀虫为伍,想必他平日里要被气死个几百次,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锻炼的很强大。
“希望盛雪同宋远前去,可以把疫情暂缓下来。”梅争寒看着落叶萧萧的城池,心里一开始的好奇都消失无踪,心里沉甸甸的难受起来。在这场大灾难面前,任何人都变的渺小。
不管是有旧怨的街坊邻里,还是仗势欺人的乡绅恶霸,只要染上时疫又没有人诊治,最后的下场都是化作一杯黄土,永远掩埋在土下。身前有万贯家财也好,有盛世美名也罢,死后统统带不走。到了阎王殿前,一只判官笔划去生辰八字,转世轮回一切归零。
“暂缓可行,但要根治还需要一点时间。”
梁简带着梅争寒往回走,现在宋远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表露出来,梁简心里始终有一种感觉,宋远并不急着救这场时疫。他看起来着急,但行动上漫不经心,每一步都走的稳当,并没有惊慌感。
第28章
红叶城的城主姓孙, 单字一个胜,今年三十有九, 坐上城主位置至今不足十年。他早年间也是有勇有谋, 能挑大梁成大事, 不然城主的位置也落不到他头上。只可惜坐上这个位置没多久, 就沉迷在纸醉金迷间, 逐渐迷失本心, 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这次红叶城大劫, 他早早退场, 城中势力暗潮涌动。宋远一己之力压下诸多质疑,总算让他耳根子清净,不至于在床上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嗝屁。
在床上等死的日子对于这个自认为一生英勇的城主来说无疑是种耻辱,他对那个妖娆妩媚又蛇蝎般狠毒的女子恨之入骨, 全然忘了是自己用手段把人强压|在府中才召来反噬。他自大又目中无人, 不懂得反思自己的过错, 反而迁怒起旁人,把对那个女子的恨意都转接到所有女人的身上。
若非他此刻动弹不得, 只怕他要将这府中的女子都折磨致死。
照顾他给他擦拭身体, 喂药喂水的侍女被他饱含杀意的眼神吓的几次打翻药碗,他心里想把人凌迟处死却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决断, 只能看着婢女在宋远的安抚下退出去。宋远对他的不配合有些恼怒,后来干脆让小厮来照顾他。
孙胜很愤怒, 宋远的行为在他看来是越矩,是对他的不尊重。可是他无能为力,只能被迫接受。
他躺在床上,把这些天的屈辱都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牢牢的刻在心上。他甚至发誓解毒之后,要全面通缉那个女人,抓住她,亲手把她处死。然后把她的尸体挂在城门口,让所有人知道这就是谋害他的下场。
可是解毒的日子遥遥无期,窗口日升月落,一天天过去,给他诊治的大夫只知道摇头。他的房间像是笼罩在阴霾里,到处都是阴影。
无药可医的恐慌在孙胜的心里蔓延,他快被这种感觉给逼疯了。他都数不清自己躺了多少天,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宋远,雷打不动的过来告诉他城里的情况。
孙胜不关心这些,那些贱民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知道自己还要这样躺多久。他的愤怒浸满胸膛,眼中有两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可是这些宋远都看不见,亦或者他看见了但他并不在乎。他禀告公事的态度那么镇定,看孙胜的眼神那么冷淡,好像是在对着一块石头,看不见半点感情。
孙胜从心底感到恐惧,他认识宋远的时间不短,从宋远教孩子念书那会儿开始到如今,也有四五个年头。宋远在他的眼中,是个有些迂腐又刻板的读书人,总爱坚持没有意义的正义,和权贵格格不入,一点也不讨喜。
这种人没有危险又很好掌控,顺着他的性子给点甜头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孙胜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他彻底动弹不得之前,他把一样十分重要关键的东西交给了宋远。
可是现在静下来在看,宋远真的没有危险吗?孙胜对这个深信不疑的观点产生了怀疑。
晌午已过,日头开始西落。孙胜看不见那轮太阳,只能顺着光感觉。一到下午就不会有人来看他,他又要一个人在屋子里盯着床顶过一天。烦躁、愤怒、压抑、绝望,无数的情绪在心底交织,他感觉不妙,好像有虫子钻到皮肤底下,在他的身体里乱爬。
他快要疯了,不管是谁,来和他说一句也好。
孙胜在心里痛苦的哀嚎,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过急切,他听见了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
“这是城主座下的十二银甲兵,只听从城主的调遣。我不能时刻在城主府,所以让他们都在这里守着,不会妨碍你吧。”
宋远的声音徐徐传来,被他提到的十二个银甲兵在屋子里站成一排,挡在孙胜的床前,像十二个铁疙瘩。他们身上穿的不是银甲,而是黑色的铠甲,还有一个遮住脸的头盔。银甲兵只是一个名字,他们的铠甲颜色暗沉,在黑暗的光线中并不显眼,要是不细看,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银甲兵看见宋远皆未行礼,他们隶属城主,只需要对城主俯首。不过他们也没有傲慢的不识礼数,在宋远表明来意是给城主诊治后,他们退开一条道,让宋远和江盛雪过去。
孙胜躺在床上,他没有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心里对大夫已经不抱希望,因为他们的摇头叹息只会给他添堵。
“江姑娘,你这边请。”宋远带着江盛雪过了银甲兵的防线,请她到孙胜的床榻前。
屋子里的光线介于昏暗和明亮之间,点灯多余,不点灯又显得不够亮堂。江盛雪对这个光线的反差感到不适应,她环顾四周,发现窗边遮有竹帘。
“城主嫌屋子里光线太亮,我让下人特意挂的帘子。”宋远注意到江盛雪的视线,轻笑着给她解释。
江盛雪颔首,上前两步到了床榻前。
床上的人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江盛雪,他的目光像一头负伤的野兽,戒备又愤怒。但很快,他的眼神就软下来,变成惊讶和犹豫。
孙胜没有想到,这位来给他诊治的大夫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丹霞点绛唇,柳叶做双眉,寒星入目来,双颊生桃花。天地灵气倾注在她身上,勾画出尘之姿。她低垂眉眼,是悲天悯人是观音化身,柔和似水。
孙胜呆了呆,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来对女人的愤怒,可是他的愤怒在惊|艳面前又变的渺小。他在心里想,这个是不同的,可以不计较。
江盛雪看着床榻上瘦的几乎脱相,只有两只眼睛能动的孙胜,心里有大夫对病人的同情。她握着孙胜的手给孙胜切脉,全然不知道这个人用两只眼把她看了个遍,心里起了歹意。
宋远立在一侧,视线落在别处,他对结果并不在意。只不过是让江盛雪救治时疫的同时,顺便看一下城主的毒。
有些东西,表面功夫要做的天衣无缝才能说服人心。
孙胜的脉象十分奇怪,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全凭一口气吊着。可看他气息又沉稳正常,并不虚弱。他的身体处在生死之间,维持一个诡异的平衡。
江盛雪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感觉上不像是毒,而是蛊。
“他的脉象很奇怪,我可能得回去翻一翻药典。”江盛雪收回手,对一旁的宋远道:“给他下毒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像蛇蝎一样美|艳的女人,高鼻梁,深眼窝,雪肤红|唇,卷发。”
那个女人并非丘桐国的人,模样很特别,宋远印象深刻。江盛雪问他,他便如实回答。说话的同时回头看一眼孙胜,刚好撞见孙胜盯着江盛雪而没收回的视线。那眼神充满贪欲,不怀好意。
宋远心里一沉,见江盛雪并未注意,开口提议出去再谈。江盛雪点点头,起身离开。宋远稍迟一步,临走时对孙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冰冷。
孙胜头皮发麻,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努力的斜视宋远,直到对方消失在余光中再也看不见。收回视线的时候,孙胜觉得眼睛剧痛,有泪光模糊眼睛。但这都不算什么,因为一股恐惧笼罩在他心头。
他第一次这样直观的感觉到宋远毫不掩盖的冷意,掺杂着厌恶和憎恨。他曾以为的羔羊,其实是一头狡猾的披着羊皮的狼。他用老实来做伪装,潜伏那么久,等猎人丧失战斗力才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