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关系(60)
对面的男人好似也注意到他了，男人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来。
小虎虎下意识往后靠了下，后背抵在大树上，神色惊恐的与那男人眼对眼瞅着。
“你是……”男人皱了皱眉，蹲下来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小朋友，你叫什么？”
“……”小虎虎嘴唇紧绷着，只眨眼不说话。
男人笑了下，抬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小虎虎平时没怎么见过生人，被人摸了一把心脏就咚咚咚的疯狂跳动，两手抱着腿动也不敢动。
男人朝远处的群山看了眼，越往冬天去天黑的就越快，方才的天空还是昏黄透亮的，现在就已变得浑浊难辨。他用手背碰了碰小孩的脸蛋，这孩子脸蛋煽了，身上的衣服一瞅就是老式大棉袄改造的，有几处都要磨破了，看着怪可怜的。
男人解下围巾，直接套在小孩脖子上绕了几圈，把他的小脸包上，就只剩了个眼睛在外面眨啊眨的。
围巾很暖和，带着男人身上的热乎气儿，小虎虎顿时就感觉温暖了不少。可他终究还是有点害怕，因为这个时候距抗|战才过去没多久，他奶奶还时常会咬牙切齿的骂日本侵|略者，说那些人穿得人模狗样，点头哈腰的很客气，其实只是想占他们的地盘。
男人不知道这小孩眼睛卡巴卡巴的在琢磨些什么，但见这孩子对他有戒心，便也不轻易靠近，直接在原先蹲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说：“你怎么在这？是不是走丢了？”
小虎虎与他对视了几秒，悻悻点头。
“你家大人会出来找你吧？”男人的声音很平和，低低的嗓音在冷风中显得分外温暖可靠。他在地上捡了个黄色的叶子，拇指与食指合在一块捻着叶柄来回搓，小叶子就跟着他的动作旋转起来。
小虎虎一动不动的盯着叶子，把脸埋进围脖的同时“嗯”了声。
“那我在这陪你等吧。”男人一只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托着半边脸看他。其实想送这孩子回家，但看样子他不会肯。
小孩总是好骗的，男人说的这么诚恳，小虎虎心里就开始动摇了，他感觉这可能是个好人。
他偷偷露出两只眼睛，谁知道还没看清人，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两声，这下他又开始害羞，连忙将脸埋得更深。
男人瞅着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忍俊不禁。
“饿了啊？”男人看看四下，眼下猪鹿丰满正是秋狝的好时候，夜晚虽然光线不佳，但仔细找找还是能抓到小动物的。他站起来松松腿，说：“我去抓个松鼠兔子什么的，咱俩就地烤了吃吧？”
“哎——”小虎虎已经习惯有这人在身边了，现在听说他要走，心里骤然害怕起来，赶紧抬起脑袋，伸手去抓那人的裤脚。
小虎虎虽然人小，但眉眼已经初具雏形，尤其一双眼睛生得很是水灵特别。
一高一低的两个人互相对视着，站着的想要坐着的开口让他带上自己，坐着的想要站着的主动带上自己，于是他们就那么瞅了一分钟，最后齐齐笑了出来。
男人笑得大方，小虎虎倒是挺不好意思的，揪着人家的裤脚把脸裹进围脖中不看他。
“走吧，我带你去弄点吃的。”男人也无意与一个小孩较劲，他弯腰拍了拍虎虎的小肥手。
小虎虎没有立即动弹，过了片刻才慢吞吞行动，可是他刚撑着地站起来，一股酸麻就刷地从脚指爬满整条腿。因为坐得太久，整个下|半身都麻了。
小虎虎摔了个屁墩儿，男人却愈发觉得他可爱，遂蹲在他眼前，拍了拍肩膀说：“来。”
小虎虎见他发笑，以为他是嘲笑自己，脸上又是一阵发烧，不过最后还是犹犹豫豫的爬上了男人的背。
这男人比他父亲要高一点，后背也更宽厚一些，小虎虎趴在他身上，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按说平时父亲背他时，他都是搂着父亲脖子的，但现在这是陌生人，所以他一下还接受不了，就只好攥着他肩上的衣料。
这样的姿势刚开始还好，但不过一会问题就显出来了。山路不平，男人又专找坡洞探寻野味，不过多时，虎虎就感觉自己有些腾空，随着颠婆，他把人家的衣服给揪起来了，整片领子现在都往后坠，他自然也跟着往后仰。
“别抓衣服。”男人感觉领子里呜呜进风，前面的两片衣襟一直往上跑，领子眼瞅着就要卡到脖子上了。他托了托身后的小孩，说：“你搂着我脖子，要不然一会儿跟衣服一起仰过去了。”
小虎虎松了松手，手里的衣服坠了下去。他试探着把手伸到男人脖子两侧，结果还是有些难为情。
男人侧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随后坏笑一下奔跑起来，小虎虎没想到他突然加速，“呜”的一声就搂上了男人的脖子。
诡计得逞，男人笑了两声，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只兔子。
野兔动作飞快，听见声音瞬间蹿进干草丛中，岂料男人却比野兔还要麻利，小虎虎只觉身子一阵东倒西歪，随即就看见男人伸手下去，一把揪住了兔子后颈。
“喔！”小虎虎惊叹一声，声音不是很大，是带着稚气的软萌。
“厉害是吗？”男人抖了抖手里的兔子，侧着脸与他炫耀。
小虎虎表情腼腆，“嗯”了声就火速把脸底下，贴进他后颈窝里。
男人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托着虎虎往前走，他们来到小溪旁支起了火堆，把肥硕的兔子考得香气四溢。
可闻着与吃着终究是两回事，没有腌制与调料的兔子肉并不如想象中好吃，入口有些腥骚气，但这对于饿了一下午的小虎虎来说，却是绝顶的美味。
兔子肉厚骨头也尖脆，男人怕小孩扎了嗓子，特地把骨骼完整的大腿撕下来给他。
小孩子的饭量不会很大，虎虎吃了两个大腿后胃里就满了，男人从兜里掏出几个果子给他，小虎虎眨巴眼睛问：“哪的？”
“过路时候摘的野果。”男人把果子放他手里，“放心吃吧，我不害你。”
小虎虎怯怯的把果子放到嘴边，扑鼻的果香气顿时盈满肺腑。
天早就完全黑透，估摸着最少也有□□点了，小虎虎坐在草叠子上，披着男人的大风衣，与他一块围着火堆取暖。南边的密林传来一声狼叫，接着四面的狼与狗就都抻着脖子嗷嗷起来，几只大鸟被惊得噗噜噜乱飞，装得枯树叶刷刷往下掉，一时间四野震颤很是瘆人。
小虎虎害怕的五官都挤到一块了，索性男人有眼力，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啊，我在呢。”
小虎虎这回没有抵抗，这几个小时的相处已经叫他的心防薄如糯米糖纸，他抓着男人的衬衫往这人身边靠了靠。
这个年代没有夜间休闲活动，小虎虎平时这个时间早都睡着了，今天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极限。
男人的身上很温暖，虎虎被大衣与他的臂弯包围着，困意很快就席卷直上。
“我叫虎虎，韩虎虎。”小虎虎闭着眼小声说。
男人弯起嘴角看着他抿出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他眼睛里盈盈的闪着光，温柔的说：“我叫今墅安。”
“你来这干嘛？”小虎虎声音渐弱。
“来找人，”今墅安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过现在找到了。”
“他是你老婆吗？”小虎虎问他。
今墅安低“嗯”：“是啊。”
“你找到他就会离开了吗？”小虎虎在他身上蹭了蹭脸，心中的防线已经全部融化了，甚至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的离去，生出了一点不舍。
远处的林子里升起一片光亮，波动树丛与说话嘈嚷不断传来，应该是丢孩子的家人找到这来了。
男人没有动作，不疾不徐的对小孩说：“你舍不得我？”
小虎虎没说话，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韩爸爸很快便寻着火光找到了跟前，小虎虎被爸爸抱他的动作弄醒了。他离了今墅安的怀抱周身一冷，猛地伸出手拽住今墅安的衣服，迷迷糊糊的就开始哭。
“这孩子！”韩爸爸已经从最初的心急如焚，变成了又气又心疼，他对今墅安连连道谢，道谢也道歉。
今墅安倒没说什么，只是非常敬重的叫他不要担心，也别责怪虎虎。
韩爸爸连连点头，但怀里的小崽子却怎么都不肯松开今墅安，就像一个穷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爱的玩具，只要一松手就又一无所有了般，只是倔倔的哭着。
纯真无邪的小孩子这样哭，最是撕扯人心，韩爸爸和今墅安一时都有些不忍，心里跟他发酸。
就在他们拉扯的时候，分兵两路的韩妈妈也带着找到的另一个孩子赶到了这里。韩妈妈是个冷面，忍了一晚上骂了一晚上，见这架势立即受不了，上来就要开揍。
“哎！”今墅安替虎虎挡了一下，面对这个情况他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他瞅了眼韩妈妈身边站的另一个小孩，那孩子满身是泥，模样倒真与虎虎长得别无二致，但可能因为心有灵犀的缘故，今墅安觉得他们还是有区别的。
他对韩妈妈说：“别打了，虎虎不是故意走丢的。”
“你——”韩妈妈的巴掌没落在儿子身上，却落在了外人身上，心里的火球噗地就破了一半，她举着火把想跟人家道歉，也想看看救自己儿子的人到底长什么样，谁知道火光刚刚照亮，她就怔住了。
今墅安迎着他的光扫了眼他师傅的女儿，一句伯母险些叫出口。他用手挡了下脸，假装刺眼了，结果韩妈妈倒将头探过来：“金二爷？”
韩妈妈茫然的看了眼丈夫，丈夫比她还要茫然。
“你是我爸在金家的那个徒弟吗？”韩妈妈再度确认，她没怎么进过金家大宅，但因为父亲在金宅教二少画画，所以小时候也曾与他见过几面。
“啊，是我。”今墅安放弃抵抗，尴尬的笑了下。
“哎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韩妈妈一挑眉头，虽然与金家不熟，但这毕竟也是他父亲的徒弟，她很久没有回粮城了，也很久没见着爹妈了，现在看见个亲爹的徒弟就激动得要命。
“不对啊，你和金老爷不是出国了吗？”韩妈妈回想他父亲确实这么说的，金家为了避开内部战争几年前就出国了，之后因为离得远就没再有过消息，她上下打量着今墅安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墅安见她完全不知金家在国外发生的事，便放下心来，笑道：“才回来，办点事。”
“哦哦！”韩妈妈点点头，“那一会儿去家里吧，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办。”
今墅安怕待久了穿帮，遂礼貌回绝：“不了，我……”他的话没说完，就感觉衣服袖子被扽了下。
大人光顾着说话，把还在哭的小虎虎给忘了，这小孩别的没听见，只听见他妈说要人家来家里住了，他当时心里就开花似的高兴，当时就不哭了，谁想这人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
“别走！”小虎虎扯着他，巴巴看着他又憋起嘴，眼角开始往下掉泪珠子，模样特别可怜人。
“虎虎！”韩妈妈竖起扑克脸，“这位是舅舅。”
按照辈分虎虎是该管今墅安叫一声舅的，但虎虎口条不利索，有些发音他还没有学会，但他妈妈冷起脸很吓人，他也不敢忤逆，就带着哭腔咕哝着说：“tiu ti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