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撩不敢当[快穿](58)
很快走到了正堂,一路走来衣服都要湿透了,两旁的阴鬼虽然没有突然发难,但是随着他的行进,几十颗脑袋跟商量好了一般,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现在他来到正堂,一群鬼齐刷刷扭头,朝他行注目礼。但像是很忌讳这里,并没有走过来。
梁楚手心全是汗,搓了搓手,裹紧了黄符大褂在裤缝蹭了蹭,然后低头摸背包,确定一下伏鬼符在哪里,驱鬼符在哪里,还有压轴的桃木符放哪儿了,捉鬼的大口袋在哪里。摸出来记符咒的小本本背诵了一遍,别关键时刻掉链子想不起来怎么念的。
准备就绪了仍然紧张,梁楚走上高台石阶,小心走到门口,门是木门,左右有四扇,雕着窗花、糊着窗纸,梁楚眼睛贴着窗户往里面看。屋里燃着蜡烛,有绰约的灯光透出来,可惜窗纸不是玻璃,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梁楚退后两步,又坐在石阶上做心理建设,是成是败就看现在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脾气好不好,来到别人家里有没有生气。梁楚绞着脑汁找借口,虽然隔着窗纸里面的鬼看不到外面的人,还是觉着心虚。
梁楚深深的呼吸,鼓足勇气走到门口,屈指敲了敲门框,敲完了等着,想看这次的门会不会像大门一样自己打开。等了两分钟,里面没有动静,梁楚心想里面没有人的吗?他不确定,于是摸摸板牙熊,愧疚地说:“板牙,我要对不起你了。”
板牙熊:“什么??”
梁楚没有回答,蹲到门口,手里拿着板牙熊,板牙熊在他手里蹬了蹬腿:“干嘛呀。”
梁楚手掌贴着木门,门没有锁,稍用力就推开一条门缝,梁楚左手伸进去,把板牙熊放进屋里,推了推它的屁股:“熊猫宝宝别怕啊,有我给你当靠山,我画了老多符呢。”
板牙熊悲愤道:“那您咋不进来啊!!”
梁楚道:“熊猫宝宝你看里面有人吗。”
板牙熊不看前面,扭头看他:“您喊我爷爷我也不看!我也好害怕!”
梁楚说:“唉,熊猫宝宝你别这样的嘛,沈云淮又看不见你,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就不一样了,万一他长得吓人,打我怎么办。”
板牙熊说:“那我就太高兴了。”
屋里,太师椅上坐着的男人手持一卷纸页泛黄的书,听到外面悉悉萃萃的人磨蹭半晌,终于敲响房门。男人抬眼,没有给他回应,没过多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却没有走进来一个人,而是伸进一只手。宽大的黄色袍袖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在地上胡乱抓了抓,很快收了回去,但更快地又伸了进来,继续拍拍打打,好像手上长了眼睛。
男人眼睫低垂,修长如白玉的手指轻抚书面,另一手在虚空随手拈了拈,不远处的棋盘上无声地飞起一颗黑玉棋子,出弦的箭矢一般落在他手里。随后轻轻一弹,准确的打在那小道士的手背上,他的手‘嗖’地收了回去,外面同时传来意外而轻弱的一声“哎呀,他真的打我了。”
梁楚收回手来,板牙熊始终抱着他的手指,荡着秋千跟着一起跑了出来,爬上梁楚的膝盖,四爪着地用力跺爪,作为报复:“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梁楚没理它,揉了揉手背,瞪着眼前的木门。这时木门动了,两扇门同时往后推去,缓缓打开。
里面燃着白色的长烛,梁楚就着摇曳的烛光,对上沈云淮的面容。
他有些惊讶。
沈云淮并不像他想象的凶神恶煞、满身鬼气,穿一身吓人的红衣裳,阴森森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当了鬼也不是什么好鬼。不止不是那样,沈云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斯文干净。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月色丝绸外袍,明明是休闲舒适的风格却被他穿出一丝不苟的风姿来,他坐在那里,衣裳上面没有一丝褶皱。沈云淮的头发很短,深黑色的眼睛平静冷淡,修长的双腿交叠,看上去十分的克制禁欲、难以接近。他手里握着书脊,看过的部分折向书背被他的拇指按住,梁楚看到那本书的排版甚至是竖行的繁体字,明明是民间秘术的传承人,却别有几分清正的松柏风骨。
梁楚没有被表面迷惑,知道他实际上绝不像表现出来的斯文无害。
沈云淮同样在端量他,新出炉的阴阳先生穿着黄色道袍,蹲在他的房间门口。甚至都还没有换一个表情,就这么瞪着眼睛,有点委屈有点不满,和屋里的鬼祖宗打了个照面。
微风习习,院里是红白相映的桃花树,头上是两盏晃晃荡荡的红灯笼,不自量力的小道士一身明黄,上面印有阴阳两极八卦,道袍宽大,落在地上一大截,可以看到里衬贴满了符咒。
桃木、朱砂、符咒上的驱鬼图,所谓邪不胜正,这些和鬼魂天生相克。但他死了百年,又生在沈家,这些小把戏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沈云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可以看到符咒上面微微发亮的图案,画的乱七八糟,力道补足,可见还没出师。然而却让他整个人都裹着一层轻柔的金色的光。
沈云淮不动声色,这是谁家没看好偷跑出来的?
梁楚收回视线看地面,觉得有点尴尬,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小声问:“我可以进去吗?”
沈云淮没有说话,视线搭在书页上,食指轻碰唇畔,示意他噤声。
梁楚理解,很耐心的等啊等,等了片刻,沈云淮还没有动静,忍不住说:“那我进去了啊。”
然后先斩后奏迈进一只脚,看向沈云淮,见他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梁楚另一只脚也走进来,一边报告:“我进来了。”
沈云淮翻过一页。
梁楚眨眨眼睛,打量这座房间,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却很有韵味,墙上挂着一幅长约八尺的山水图,山高水长,会当凌绝顶,裹着轻纱似的薄雾,悠远缥缈。
画卷下面是一套红木桌椅,偏深一些的颜色,雕着细致的手工云纹,典型的老式家具,充满了历史的凝沉厚重感。而右手旁有一张巨大的屏风,梁楚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很少的风景,屏风后面是一张罗汉塌,靠着窗户,窗外是后院。
站在这里,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旧时代,时间在这里停止,也在这人的身上滞留不前。
沈云淮给人的感觉和这些老式家具很相似,尤其他现在坐在太师椅上,桌案上燃着一根白色的长明烛,坐的稳稳当当,既不说话,也不动作,更没有表情,却独有一副倚窗听雨的自在。他冷漠地旁观世界更新换代、飞速朝前的变化,却不能影响他分寸。
然而看着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清了……说冷清好像份量不够,梁楚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来到了空巢老人的住处,里面的气息和别处是不一样的,冷清而寂然,没有一份活力。同样是独居,年轻人宅在家里,气息仍然朝气活泼,然而孤寡老人就是天天出门,家里也充满了独特的孤寂气息。
梁楚蹙眉,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可沈云淮看着这么年轻……而且外面都是鬼,不管是人是鬼,都是能说话聊天的伙伴,说明他是有陪伴的,怎么还会是空巢淮。
梁楚看着沈云淮,任务目标见到了,他长得也不可怕,如果长得吓人他就可以直接拿出符咒大打一场。现在直接收鬼显然不合适,沈云淮虽然披着鬼的皮,但是看着跟人差不多,可他又不说话……梁楚想到刚才手背被打了一下,低头在地上找,然后捡起那颗黑色的玉石。比指甲盖大上一点,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可能是受到吴家兄妹的影响,梁楚满脑子都是这里有很多值钱的宝贝,这颗玉石一定也很值钱。
梁楚拾金不昧,走到那张红木八仙桌前,把棋子‘吧嗒’扣在桌上:“我给你放到这里了啊。”
沈云淮没有说话的意思,梁楚看了他一会,被晾在一边感觉很尴尬。沈云淮手里拿着书卷,梁楚双手撑着膝盖,弯腰看了看书卷的背面,之前离得远看起来笔画繁多复杂,还以为是繁体字,现在看着又不像。梁楚笑呵呵:“文言文啊?”
沈云淮没理会他,梁楚直起身来,觉得沈云淮有点不礼貌。
梁楚看了他一会,也想礼貌地等他看完,但他一直看不完,看的真慢,梁楚思忖道:“你是……福建人还是四川人?”
沈云淮还没回应,板牙熊崩溃了:“这里不是你们的世界,没有福建!没有四川!您在说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梁楚惆怅地说:“我也不想的,就觉得应该找点话说。”
要不然两个陌生人独处,谁也不说话,不觉得怪怪的吗。
沈云淮终于看完这一段,合起书卷,梁楚高兴起来,沈云淮将泛黄的书放到一旁,抬眼便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沈云淮看着很好说话,温和道:“你收不了我。”
音质像是玉石撞珠盘,清冷低沉,但总觉得有些落不到实处。
梁楚收到回应更高兴了,狡猾地说:“我不是来收你的,这些东西……我就是随便带来的,干一行爱一行,没办法,你别怕。”
其实就是来收你的,你不听话就收了你,但我不会说的,梁楚想,先降低对方的戒心,收他的时候也能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更有胜算。
他怕什么?沈云淮挑眉,该怕的是他吗,他们的立场是不是调换了。
梁楚先给一颗蜜糖,不管对方接不接,反正给过了:“这里真凉快啊,你不知道外面有多热,不过这么凉快也不好,夏天还可以,冬天会不会太冷了。”
“我是鬼,”沈云淮没有半分动容,提醒:“不想死就出去,还来得及。”
梁楚呆了呆,忍不住摸符,叹气:“还没说三句话就要开打了。”
板牙熊道:“哎?您冷静,沈云淮可能是在说他的阴气,不是打您,您不会有事,杜肚早就死了,您忘了吴家三兄妹阴气入体脸色多难看,就您活蹦乱跳的,没事,不怕他。”
梁楚哦了一声,突然有点感动,看着沈云淮:“你担心我啊?”
男人眯起眼睛,他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他,分明是威胁,他怎么曲解的担心?
梁楚照搬板牙熊的话:“我不怕你的阴气,你看到刚才跟我一起进来的吴家三兄妹了吗,阴气入体脸色多难看,就我活蹦乱跳的,没事,不怕你。”
沈云淮凝目看他,人不大,口气真不小。
梁楚不在意沈云淮是否回答,问板牙熊:“沈云淮挺好说话的,他可以离开这里的是吧,我别害了他,我感觉跟他好好说说,他有可能会答应我,看着挺通情达理的。”
板牙熊道:“可以的可以的,加油。”
梁楚嗯一声,正想继续努力,板牙熊说:“您先等等,刚才忘说了,您知道这回任务的目的吗?”
梁楚顿住,还真不知道,他们也就是在刚进门的时候才得到沈云淮的资料,一时没能来得及。
板牙熊道:“是存在的意义。”
梁楚道:“……我连我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不知道。”
板牙熊无情地说:“您又不是任务目标。”
“……哦。”
板牙熊语气沉重:“沈云淮这一辈子很苦,您看到了,活着的时候克亲克友,没人敢往他旁边凑,那不是凑是玩命,最后把自己也克死了。从小孤孤单单,活到二十三岁,好不容易死了,死了也不能解脱,不能重新开始。不过他死了以后,有一点很奇怪……生是生,死是死,死都死了无牵无挂,活人的命格可以说已经破了,可您看沈云淮这么重的阴气,养了这么多阴那什么,也没说出去为个非作个歹,资料显示,从死的那一天,到现在为止,沈云淮没有出过这里半步。如果是正常人,在家待一天可以,一个月可以,一年、十年、二十年……谁能待得住?这里也没个动物世界什么的,生活太枯燥了……不是说在监狱,被人强行关押在这里,他明明可以出去,但是……情况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