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身败名裂(105)
宋却这一番话可谓惊天动地,萧山听完如遭雷击,他打从心底不愿接受这个结论,试图辩解道:“可是修真者越是修炼便越是腾云驾雾,能常人所不能,明明是在无限接近真仙的路上,怎么会是做无用功?”
宋却在砂锅前扇了扇风,嗅了嗅砂锅里边冒出来的味道,排骨的肉香有着萝卜镇压,不至于太腻,清香得恰到好处,再加上汤里扔的几个瑶柱,一点海味独有的鲜立时丰富了汤的味道。这炖煮还不到时候,再煮上一会儿,汤里的味道才能融到一块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时喝上一口,排骨的浓香、萝卜的清甜、瑶柱的鲜美便都在里边了,层次丰富,相辅相成。
宋却不紧不慢道:“你几岁开始修真?”
萧山显然有着不错的灵根,而根据宋却对这些修真大派的了解,像这种天赋绝佳的小童,一般五六岁的年纪便被收入山门,然后按着用惯的法子一步步培养到大。
萧山的回答不出所料:“五岁。”
宋却道:“你五岁上山,了解人间吗?”
萧山一噎,道:“你若说我一心沉迷修练,不通人情,那你便错了。修真界里的诡秘心思也多了去了,就算我不杀人越货,也要防着别人杀人越货,并不是真的只知修炼的呆子,修真者间的勾心斗角不比凡人间来的少。”
宋却听完冷笑两声,反问道:“如果成天都动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凭什么修真者比凡人更易成仙,就凭那些更强悍点的肉身?”
萧山一时无语凝噎。
宋却继续道:“而且修真之人将提升修为一事看的极重,但凡出了什么天地材宝都要争上一争,整个修真的过程都离不开一个斗字。凡间世人虽也逐利,但和你们比起来却算小巫见大巫了。什么夫妻感情、骨肉亲情和师徒之情,修真中人虽有,能不能胜过凡间世人却相当难说。你所谓入世,彻彻底底入的只有这一个斗字,谈何修心!修真求的不是仙,只是长生罢了。”
萧山被宋却彻彻底底打击到了,默然无语地坐在地上,重新思考起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坚持的道。
宋却又扇了扇风,照例去闻汤的香味。因着频繁开锅盖会让汤中走油,失了鲜美,导致肉中脂肪尽散,煮出来的排骨又干又柴。宋却一直极力避免在炖煮时开盖,只通过闻味来判断这汤煲得如何了。按着宋却的经验,这汤快成了,只差最后一点,因此宋却又施舍了一点心神给被狠狠打击的萧山,道:“有些事你此刻钻进去想是想不通的,兴许过了十天半个月,哪一天你突然想起,便能顿悟了。”
萧山看了宋却一眼,一脸茫然可欺的样子。宋却有些无奈,到底拋不开手,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要修仙?”
这个话题成功地引起了萧山的兴趣,先前还茫茫然无神的双眼又重新亮起,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娘,爹在我五岁的时候也去世了。我失去父母双亲,又无叔伯庇佑,险些活生生饿死,是师傅刚好路过救了我。刚上山的时候,我胆子很小,成天晚上都哭着要找我爹。师傅也是第一次收徒,他又没个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带我,便在我哭的时候来陪我聊天。师傅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想找我爹。师傅便告诉我我爹死了,而人死了就会往天上去。我止了哭,问师傅怎么才能到天上去,师傅告诉我修炼成仙就可以到天上去了。从此我便老老实实跟着师傅修炼,见他不着调,成天往青楼楚馆跑,我还一本正经地监督他。再后来,他死了,临死之前还拿我当小孩子哄,说他到天上去了。”
第132章 落入凡尘(十三)
显然, 萧山师傅的几句话几乎快成了他的执念。他孑然一身, 按理来说没什么牵挂,可遇上了他爹, 遇上了他师傅,心里便生出点牵挂来。
宋却听完后,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还想做神仙吗?”
萧山看了他一眼, 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很多事情,就算他知道执念的根源在哪, 也很难直接想开。他抱着成仙这个目标过了数百年,一时半会儿想要让他放弃, 谈何容易?
宋却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不逼他,只道:“我教你如何成仙啊?”
萧山看出来了, 宋却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别人心心念念的成仙,在他心里兴许还不如这一锅萝卜炖排骨来的重要, 他说要教便是真的脚。可成仙哪有那么容易?他半信半疑道:“你说说看。”
宋却刚想开口,鼻子便闻到了一直在等待的味道,看了眼他的萝卜炖排骨, 头一回将锅盖打开了。这一下,那股浓厚的香味一下冒了出来,充满了整间食肆。很难想象这样清美的煲汤也会散发出这样霸道的香味,萧山这个辟谷辟了许多年的人闻见也有些受不住,恨不得端起来一锅喝了。
宋却看了眼萝卜的色泽, 确认已经炖的软烂,不带生涩,又不至于入口即化,勺子舀都舀不起来。切成小块的排骨上带的肉不多不少,既不会没有吃头,又不至于太过塞牙,俱是刚刚好。至于藏在汤底的瑶柱,经了那么长时间的炖煮已经要化开,所有的精华鲜美都到了汤中。
萧山本来想抱怨宋却说话不专心,总是说着说着就跑去炖汤了,但此刻他自个也被这汤迷的团团转,恨不得把眼睛鼻子嘴巴全埋进去,一口气把这美味吸食具尽。
宋却灭了炭火,把盐拿来,因为加了瑶柱,这盐只要微微一点便足够,又清又美。
食物做好了,这话便能好好说了。
宋却对萧山道:“成仙容易,你从现在起便去积攒功德。”
萧山道:“这个是容易,然后呢?”
他可不信光这样就能成仙。他们修真界虽说搞得跟个虫蛊似的,十年一小比,百年一大比,为了些法宝神器争的头破血流。但也不是一个异类都没有。像他师傅,大概是出身太好,神兵利器攒了一堆,就很不爱和那些成天打打杀杀的人打交道。一天到晚就是忙着四处乱晃,到处捡孩子回来丢给师叔师伯养不说,还经常去喝花酒,喝到烂醉以后要他这个做徒弟的去赎回来。
虽说他师傅这样的也不像是能成仙的,但好歹证明修真界里也是有百样人的。指不定就有一个异类,不想着拿些天地材宝提升自己的修为,反而成天四处乐于助人,积攒功德呢?可三千年了,修真界竟无人得道成仙。
宋却道:“然后你得放弃一切执念,就轻飘飘地飞升了。也是说,你如果想要成仙,就先得不想成仙。”
跟个绕口令似的。
萧山苦笑一下,原是这样。修真界的人恨不得挂一个我要成仙的牌子在身上,执念重的很,像他师傅那种成仙欲望不重的,往往又活的风流放肆,不注重积攒功德。像宋却这样,行善积德又毫无执念的人,千年也难出一个。
宋却又道:“再说了,你远远没到要考虑这个的时候,你的执念又何止成仙一个,你放的下你师傅吗?”
记挂一个人记挂到了深处,那也是会变成执念的。消去执念不是要萧山忘尽前尘,但像现在这样跟刻在心头上似的,还时不时滴两滴血肯定是不行的。
萧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宋却道:“所以我说,当凡人蛮好的。爱记挂谁记挂谁,想痴迷什么就痴迷什么,当神仙做什么呢?”
宋却拍拍他的肩,萧山便感到一股暖流顺着两人肢体相接的地方流到他身体里,那些隐隐的疼痛和虚弱被一下补足,他终于有动弹的力气了。
萧山刚想宋却道谢一句,便被他拎了起来放到一边的桌椅上,萧山:“……”
宋却也没给他吐槽的机会,把刚刚煲的萝卜炖排骨摆到萧山跟前,道:“吃吧。”
萧山此刻顾不上问宋却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想不起来里边的萝卜就是宋却用来羞辱他的那根白萝卜。刚刚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宋却故意在他旁边炖煮这碗汤,香的他早就受不了了。见宋却不是在跟他客气,他也懒得想太多,拿起调羹便先喝汤。
萧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经的食物了,一个是没必要,另外一个也是没人给他带了。
上一个这么喜欢凡间食物的人,是他师傅。师傅真的不像是修真界里的人,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好像除了修炼以外,对什么都感兴趣。萧山是个暴脾气,不喜欢和人吵架,一言不合就能和人打起来,唯独对这个修为不深的师傅没办法。
最开始萧山的修为不如师傅,看不惯师傅这样荒废修炼也没办法,只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他,师傅被他念的烦了,便踩着那把大刀飞下山去饮酒作乐。萧山那时候还不会御刀,便只能在山上一边打坐一边生着闷气。有师叔伯路过时看到他绷着一张小脸,还打趣说他师傅是个不正经的,就收了个格外正经的徒弟。萧山听到更生气了,别看他自己嫌弃师父浪荡,但别人这么说他是会不高兴的。那些师叔伯都上百岁了,自然不会跟萧山这么个小童子计较,看他这样反倒说他师傅运气好,收了个孝顺徒儿,说他长大以后定能管着他师傅上进。
这些话本来是促狭话,但萧山却一本正经地听了进去,还真的打上这个主意。
他师傅在外边浪荡够了,想起还有个小徒儿在山门里等他,便心虚地带了一堆食物回来赔罪。
萧山想着以后修为高了要好好管着这个师傅上进,便没和他闹脾气。师傅见小徒儿乖巧又好说话,心花怒放,将买回来的糕点在他面前一一摆开。
萧山不喜欢吃点心,但见师傅这样子,便一个个捻起来吃下去。说实话,那些糕点粉粉噎噎的,还有些甜津津的味道,确实不讨萧山喜欢。见他吃完,师傅还以为他喜欢这些凡间的食物。从此但凡抛下他下山玩去,回来必定要给他带些吃食,有些烤鸭烤鸡倒是真的好吃。但被师伯看见之后,师傅又被训斥了一顿,说师傅自个顽劣不堪也就算了,还要带坏座下难得根骨奇佳的弟子。萧山不满师伯对师傅的训斥,便对师傅撒谎自己特别喜欢那些食物,希望师傅以后还给他带。师傅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那天却被骂蔫了脑袋,说自己不如几个师兄弟会带徒弟,不是故意要害萧山。打那以后,师傅便很少给他带吃食了,只偶尔带一两次,寻思着既不会影响萧山的修行,又能给萧山解解馋,省得憋坏他。
萧山想着这些,又往嘴里送一口汤,这汤是真鲜啊,味道也不浓重,却将人的心都化在里边,若是师傅在,一定是要喝干这一碗的,说不定还会抱着宋却的大腿耍无赖,要人家再给他煮一碗。
萧山笑了出来,舀起一块萝卜,这萝卜也不知道是哪里种的,被煮的松软之后,放进嘴里用力压一压、含一含便化开,一股子清甜在嘴里,美滋滋的。
他吃了萝卜接着去吃排骨,这排骨上的肉并不多,但筋膜连着骨头,是最好吃的部分,又不像蹄膀上的肉那么难分离,吃起来文雅又干净。
萧山不是文雅人,但他师傅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打从喝这口汤起便魔怔了一样,不停地回想起他师傅。萧山吃一根排骨,再吃三四块萝卜,喝两口汤,然后再吃一根排骨,跟排好了顺序一样,只眼珠子里不停掉下的眼泪暗示着他不是个傀儡一样的机械物件。
宋却好像不解风情一样,问道:“你哭什么?”
萧山自来认为自己是硬梆梆的男子汉,哪容得别人说他哭,立马用袖子随便抹了抹脸,粗声粗气道:“你说谁哭了?”
宋却懒得看他自欺欺人。
萧山被他勾起了话瘾子,问道:“你知道我师傅是怎么死的吗?”
宋却知道他就是要个人附和,便道:“怎么死的?”
萧山眼泪掉的更欢了:“老死的。堂堂一个修真者,他是老死的,但凡他再勤快些,也不会只有三百一十二的寿元。那时候我真恨他不专心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