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76)

　　从周随风衣口袋里掏出宋家户口本，连带着办证厅等待的序号白纸都掉在地上，宋夫人脑袋嗡嗡响，忙不迭叫唤陈世奚：“去，去给我取消！”
　　“不可以！”
　　周随慌了，越过宋夫人，要去追陈世奚，还没摸到陈世奚的衣袖边，便被管家等人锁在了房间里。
　　“放我出去！妈妈，你不可以这样！！”
　　“是你不可以这样！”宋夫人隔着门训斥周随，“你想花多少钱，请多少医生来治939都可以，但不能把你的位置给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夫人撂下话便跟来找她的助理走了。
　　周随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兜圈。要是这次也被世界阻止，他还能怎么救939……他得赶紧逃出去才行……
　　周随最终把目光放在窗台上。
　　临时软禁人，管家们也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虽然他的房间在三楼，但二楼有个小平台，就算摔下去，也只是跌一层楼的高度。
　　周随小心地拽着被单往下打量着，跳到二楼小平台上，正猫着腰要往一楼去，便听到了几个佣人的交谈声。
　　“宋夫人怎么突然去医院了？她不是要去办证厅的吗？”
　　“哎呀，你想啊，去办证厅治标不治本，”其中一个佣人说，“彻底解决医院里那个克隆人，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啊。”
　　二楼走廊处放着一盆名贵的蝴蝶兰，前阵子半死不活，不知为何今日叶片都抬起头，像是吸饱了水分，有力气花枝招展了。
　　可一旁的周随却惨白着脸，匆匆自它身旁掠过，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它。
　　闲话的佣人瞥见周随的身影，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刚才的话都被先生听到了吗？会不会事后把他们……
　　两个佣人面面相觑，纠结了老半天，才有一人支支吾吾去给管家打电话，报告周随“越狱”一事。
　　接到电话的管家追出去，可哪里还有周随的身影，他只能转而忐忑地打给陈世奚。
　　彼时陈世奚正站在医院走廊里，闻言，看着从自己身旁推过的、盖上白布的病床远远进入太平间，他说：“算了，关不关他结果都不会改变了。”
　　939的病房，是豪华单人病房，还有专属的护士。平日周随来的时候，房门都关得好好的，周随要进去还得跟护士打报告。
　　可今天，周随远远地，便见房门大开着。
　　隐隐预料到什么，他脚步渐渐变重，强撑着挪到房门口。
　　病床上空荡荡的，往常那些连接着939，保命的、测他生命数据的机器屏幕此时全都一片漆黑。
　　939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不在了。
　　周随滑坐在椅子上，伏床痛哭。


第91章
　　感觉属于939的味道正在逐渐消失。
　　双手想抱住床上的什么，可再怎么努力都抓不到。
　　泪水模糊双眼。
　　那天最后一次见面，939说要跟他道别，他还拒绝了，自以为会再见面的……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不要走，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悲怆的哭声止住了门口一行人。
　　为首的939仍穿着条纹病服，此刻正怔怔地看着病房里的周随。
　　其身后的王明越、陈世奚、宋夫人被他一拦，都站在门口。
　　听到周随哭得如此难受，宋夫人心情沉重，她人还没去到办证厅，便收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939醒了。便是谁也没法提前料到这种事，也难怪周随会误会痛哭了。
　　王明越感动他们兄弟情深，感慨地拍拍宋夫人的肩。周家子弟齐心协力，周氏集团方能走得更远。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周随哭着说：“早知道你想亲就该让你亲……”
　　939莞尔。
　　王明越懵了，僵着身子扭头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恼羞成怒，越过939上前拉扯周随坐起身。
　　“够了！周随！”
　　周随被拽起身，满脸泪痕地转过头来，看见凝望着自己的939好生站着，周随以为是梦，任宋夫人推搡，泪珠自通红的双眸往下坠，整个人傻呆傻呆的。
　　939缓步走近周随，弯腰想给周随擦眼泪：“别哭了，我没死。”
　　王明越在周随和939之间来回看，眼看就要成摇头太阳能车饰，宋夫人崩溃了。
　　“丢人现眼也要有个度！”
　　宋夫人抡起手里的包砸周随。
　　眼前划过黑影，周随下意识别过头，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护住了他。
　　一切都不真实极了，从来在意他身体的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对他动手，而939就在他面前。
　　随着妈妈一下一下地推打，939离他越来越近，夹杂着药味的体香，温热的体温，实实在在地裹挟着他。
　　活着，939真的还活着。
　　成功了。
　　满脸泪痕的周随拥住939。
　　“好了好了，孩子都快被你打伤了。”王明越后知后觉地拉开宋夫人。他和宋夫人斗了半辈子，见她这样失态，起初是喜闻乐见的，但939刚刚苏醒，印象里周随也不是个特健康的人，还是不要打的好。
　　“能从三楼跳到二楼，还怕我打两下吗！！！”
　　宋夫人推开王明越又要往前，陈世奚忙不迭拦住她，连声劝道：“夫人夫人，别忘了身份证的事。”
　　是啊，他现在可不是必有后福的周随，而是宋满了。万一打出个好歹来，他……
　　宋夫人一下子投鼠忌器起来，拿着包的手垂下，可转眼便见周随的手搭在939身上，宋夫人太阳穴凸凸地跳，气得甩手离开。
　　陈世奚去追宋夫人。
　　王明越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不合适了，轻咳几声，丢下一句“等会儿别忘了做检查”，便草草关上病房的门。
　　手臂擦了擦眼泪，周随哽咽着抬头问：“我妈妈打疼你了吗？”
　　“没有。”939起初语调淡淡，“她也没有多大力。”
　　也是，妈妈连杀鱼都不会，打人能用多大力。
　　周随这么一想，安心下来。余光瞥见939随意坐在床上，一脸平静，好像没什么似的，反观窗倒映出的自己，满脸都是泪，眼睛红通通，好像激动得过了头。
　　刚才汹涌的情绪慢慢褪去，周随不禁有几分尴尬，低下头用左手擦一遍眼，右手擦一遍脸颊，搞得两只手湿哒哒的。
　　“你什么时候醒的？”
　　“10点15分，护士说的。”
　　这个时间好像是他离开办证厅的时间，所以在他提交申请后，身份交换便生效了？
　　不管怎样，939醒来就好。
　　就是，如果，他刚才没哭着说那些话就更好了……尤其是什么亲不亲的话……
　　越想越懊恼的周随闭了闭眼。
　　939说不定会以为他费尽心思去救他，全是因为他想和他在一起。该怎么跟939解释，他其实没有这种想法……
　　“你醒来我就放心了。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到有个办法能救你，就想着试试，呵呵，我可没别的意思。”
　　“是吗？”
　　“嗯嗯嗯。”
　　说着说着，周随坐着的带轮子的椅子往远离939的方向挪动。
　　拉开距离的举动有些明显，房间里气氛冷滞，不复方才初见的亲密。
　　939垂眸看着周随，周随垂眸看着地板。
　　“你待会儿还要做检查，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先回家了。”要是939做检查他还跟前跟后，939误会程度会加深吧。“我，我还有别的事。”
　　“嗯。”
　　听着是不怎么在意的语调，周随抿抿唇，站起身要走，余光瞥见939抬手揉了揉后肩，好像有点吃痛。
　　“你怎么了？”周随立刻关切地问。
　　“没事。”939皱着眉继续揉后肩，衣袖拉起，露出瘦削的手腕，青筋若隐若现。“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比你重要啊，”周随情不自禁地半俯下身，检查939后背有没有受伤，“我妈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她的包包四角都硬邦邦的，砸到肯定也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