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53)

　　手长脚长的939仰靠着后座，双掌捂着两个耳朵，下巴线条利落性感。司机半提着身子，看到他眉峰紧皱，立刻坐回原位，缩小存在感。
　　可要说他烦躁吧，他的嘴角却微微勾起。就好像有件什么喜事足以让他愿意忍受某些痛苦。
　　一番衡量后，司机还是什么都没敢问，跟个鹌鹑似的，静静呆着，一声都不出。
　　而从939亲吻周随后便一直在聒噪的系统，此时还试图对939耳提面令。
　　“我喜欢周随，周随也喜欢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亲周随。”939同系统说。“以后不要在我耳边嚷嚷了。很吵。”
　　系统苦口婆心地说：“先生，您是知道的，我一直也在提醒您，周随注定会死。您和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听到死字，939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
　　没有能力保护好周随的是上辈子的939，而他不一样。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所谓真相，只要害周随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周随就能活下来。
　　这么一想，他眉头稍松。
　　至于说，这会影响历史进程，从而导致重生……这话从来都是系统的一家之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因此放弃周随。
　　939眼微睁。晚上得问问查沈培瑞的事进程如何了。
　　过了几天，林满晨提着一个袋子下班到家。林医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地盯着小房间的门，气氛死一般寂静。
　　林满晨瞥了小房间一眼。不会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吧？
　　“爸爸。”林满晨打了一声招呼。
　　“噢，你回来了。”林医生看向林满晨，表情和缓些许。
　　“发生什么了吗？”林满晨乖巧地走进客厅。“我瞧着你好像不太高兴。”
　　想起那件事，林医生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宋夫人在调查沈培瑞。”
　　“无端端的，她怎么会调查沈培瑞？”林满晨不太相信。“是不是你误会了？”
　　“没有错。”林医生揉着太阳穴说。“那个疯女人一旦问出我叫沈培瑞撞周随的事，一定会置我于死地。我不能坐以待毙。”
　　林满晨不由面露担忧。这些年爸爸不是没有做过违规的事，如果宋夫人执意要对付爸爸，那么爸爸肯定会……
　　林满晨看向小房间，不一会儿果然听见林医生说：“在她查出晨晨之前，我要把晨晨送进焚化室。”
　　林满晨猛地回头：“不要啊爸爸。”
　　她的声音有些大，林医生皱眉看了她一眼，道：“她不死，我们俩都会遇到大麻烦的。”
　　林满晨抿了抿唇：“可她到底是你的亲生女儿。”
　　“是从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从机器里生出来的，对我来说都一视同仁。”林医生看向小房间的们，说，“她——”
　　林满晨快步走近林医生，以身挡住林医生的视线，渴求地说：“爸爸，我们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好不好？”
　　林医生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眼前的林满晨——901一切都好，就是过于妇人之仁了。在这点上，901远远比不上晨晨。
　　“没有别的办法，要保住你，就必须牺牲她。”林医生站起身，把话挑明了说。
　　林满晨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林医生又温柔下来，抚了抚林满晨的背：“你身上有我的优秀基因，我必须保护你。”
　　“爸爸……”
　　“好了，不要再优柔寡断了，这件事你也不用管。”林医生转身走向门口，“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先去吃晚饭。”
　　大门关上。
　　平日常常传出哭声的小房间，此时寂静无声。
　　林满晨看了看手里的袋子，走到小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须臾，门开了一条缝，房间里没什么光。
　　小房间里的女人与林满晨十分相像，只是因为长期呆在室内，是以她更加白皙。
　　“晨晨——”
　　晨晨阴阳怪气地打断林满晨的话：“恭喜你了，你很快会成为真正的林满晨。”
　　带刺的话让林满晨眼睫微垂：“你、你先别怕。我会想办法保住你。”
　　“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我没有。”
　　“好，那么我告诉你救我的两个办法。”晨晨下巴微抬，“要么你去举报我爸爸。”
　　看看林满晨脸上的为难之色，晨晨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目光下移，继续说：“要么你……”
　　在看到林满晨手里的牛皮纸袋后，晨晨抿了抿唇，把余下的话吞回肚子里，“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你不是说有两个办法吗？”林满晨追问，“你只说了一个，另一个办法呢？”
　　门后传来晨晨不耐烦的声音：“跟你这种人说不清楚。”
　　吃了闭门羹，林满晨收回要敲门的手，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腿软地跌坐在床，手里的牛皮纸袋被压了一下，发出难以承受的声响。
　　晨晨说的那个办法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去伤害一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一直照顾她、保护她、形同她父亲的男人。
　　林满晨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起自己以前在克隆院生活的事。
　　正常人都记不得自己刚出生时的状况，但林满晨不同，她是克隆人，从出生便是成人，有记忆。
　　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林医生那惊喜的面容。他很期待她的诞生，私下会教她很多东西，对她很好，还很善良。
　　她天然崇拜这个“爸爸”。


第62章
　　他是克隆院里的权威，几乎是院里所有医生的老师，就连极具天赋的欧阳医生也十分尊敬他。
　　而且他还特别能理解她身为克隆人的苦闷。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和人类的根本性不同，直到她想去看看烟花，欧阳医生才不得不告诉她，她只是一个商品，不能出去。
　　“可是，你以前不是让一个克隆宝宝到外面生活了吗？”
　　“那是因为宣宣——那个克隆宝宝的存在没有影响到谁，他不需要为人类提供器官了……”欧阳医生说，“而且他是新生儿，要拥有人类身份比较容易。”
　　“那我该怎么办？”她迷茫地说，“我也想成为人类。”
　　欧阳医生抱住她，跟她道歉。
　　那时，林医生仿佛恰好路过，怜悯地看着她。
　　再后来，她才知道其他克隆人被送走不是去别的地方生活，而是死了。每次周氏集团的人来克隆院她都特别害怕，时刻担心自己会被送上手术台。
　　是林医生帮助了她，把她带回了家，说有机会要带她去看烟火。那个时候她很笃定，只有林医生懂克隆人的悲苦，她要好好报答林医生。
　　但如果这报答，需要害死晨晨……
　　林满晨闭了闭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她熟络地探手伸入一旁的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小罐药，倒了两颗吞下。
　　目光落在床上的牛皮纸袋时，林满晨莫名想起了周随。
　　这件事周随知道吗？
　　也许可以通过周随侧面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也许并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林满晨匆匆拿起手机给周随打了个电话。
　　周随散步后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那是一个没有标记姓名的陌生号码。
　　“是谁呢？”无聊的周随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这个号码几天前曾打给过他，他想了起来，“哦，这是林满晨的电话号码。”
　　本来周随转手就想回拨了，但又记起939让他离姓林的远一点的话。
　　“上次林满晨打给我也只是客套几句，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周随呢喃着，将这个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
　　门外响起敲门声，佣人的声音随即响起：“先生，该吃饭了。”
　　“我知道了，”周随不在意地放下手机，走下楼，没在餐厅看到宋夫人，便问，“我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