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终于等到了他的金手指(119)
如果给他一点时间,他会足够冷静地将这些情绪一点一点分析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将它们剥离。
但即使是他这种可以冷静而残忍地剥离自己情绪的人,也会有那么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攥住,然后被它操纵。
而后表露出来。
沈青飞不得不闭起眼,强行控制住自己外露的情绪。
他睁开眼时,他的狐狸师父已经走到了他原本站的那个山崖边缘的位置去了。
它正看着遥远的开始泛起金黄的天边。
“太阳要出来了……”
“过来吧,我教你吐息之术。”
沈青飞一愣,他原以为对方说完那样的话后,会将他赶去“好好休息”,说一些“不休息好就不许向它学道”之类的话。
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于是他朝着山崖边缘走去,走到对方右后方大约一步处站立。
“打坐,运转一圈灵气给我看。”
沈青飞从善如流地在山沿坐下,开始运转《风行总纲》——虽然他现在因为没有《风行总纲》的下半部没法继续精进境界,这部功法运转起来暂时只能给他恢复灵气。
“嗯,听好了,我现在要传你一门吐息法,人族那些大话我记不住,我就用我自己的话与你讲了。”
“看太阳,看它的光的走势,跟上它。”
沈青飞很快皱了下眉,他一向聪明,很快就理解了那“走势”指的是什么,但是他不理解要怎么把它融入到吐息中。
光线逸散开来是一种不可逆的趋势,只有吐没有息,这要怎么练习吐息?
他也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狐狸师父抓了抓头,仔细看向他——说实话,它毛茸茸的爪子让沈青飞有点人分心。
看了一会儿之后,狐狸的毛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呼吸的法子就不对,我知道了,是我没带过华清宴来的徒弟的原因,我以为你已经学了天下第一宗的基础吐息法了。”
“啧,这下麻烦了,这太阳最好给我升得慢点。”
沈青飞:……他现在算是知道墨长老的性子是跟谁学的了。
“吐息乃是所有修行功法之本,一呼一吸,便是一循环,但是常人将呼和吸分得太开了,把它们看作两件事,便要花费两件事的时间,而如果将它们看作一件事,便能节省下整整一半的时间,换言之,也就是比普通人快一倍的修炼。”
沈青飞抿了抿嘴:“师父是要我在呼气的同时吸气吗?”
狐狸师父点了点头:“不错,这是重点,没有这一条,宗外的人就算拿到我们宗门的吐息法诀也只会觉得一头雾水。”
“现在我授你口诀……”
狐狸师父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厚重感,沈青飞初见对方时,便用古钟声来形容过,只是之后他表现得太像一个普通的暴躁凡夫俗子……凡狐,但此时他念起那悠远的吐息口诀,那种古钟一般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那口诀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声钟声一般撞得沈青飞心神震动。
沈青飞原本担心自己的心神震动会让最初那部分记忆不够清晰,但狐狸师父的最后几个字落下时,他才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历历在目,像镀了金一般浮在他脑海中。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口诀,然后开始尝试“呼气的时候同时吸气”。
起初,这很困难,他要改变的是自己保持了几十年的呼吸习惯,但是狐狸师父说的是对的,只要他能改变这一点,效率就是原先的两倍,巨大的优势动人心,所以哪怕是再困难的事情他也要去做。
呼……吸……
呼……吸……
呼……吸……
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沈青飞似乎完成了那个“呼气的同时吸气”的目标,但随着他意识到自己的成功,状态便又很快消散。
他不可查地捏紧了双手,然后继续。
呼……吸……
呼……吸……
呼……吸……
呼吸……
呼吸……
呼吸……
“现在!睁眼!”
一道厉喝在沈青飞耳旁炸响!
他睁开双眼,远处的朝阳正在膨胀,它就像一只活物一般,生机勃勃地在向外膨胀。
“现在跟着它,吐息。”
沈青飞照做了。
然后他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颗正在膨胀的星,要吞没这整片天地一般。
“咳——咳咳咳——”
但这个状态只持续了大概几秒,他就从那种玄妙的感觉中抽离了,因为他忘记了呼吸,然后成功地呛到了自己。
不过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他很快就按照原路让自己再次回到了那个玄妙的状态中。
跟着升起的朝阳不断膨胀,膨胀,然后扩张,然后将自己融入到整个天地间——不,说“融入”或许不太恰当,应该是一个掠夺感更重一些的词才对。
终于,太阳彻底升起,那种膨胀感已经消失,它变成了一个普通地悬在最上空的金黄球体。
沈青飞的吐息也不得不跟着结束。
他缓缓地闭眼,又睁开,然后才突然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一旁的狐狸师父。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一张狐狸脸上看出这么复杂的神情。
一半是欣赏与满意,另一半是恨铁不成钢,还有那么一丝怀念与叹息。
沈青飞犹豫着站起身:“是徒儿哪里做得不对吗?”
狐狸师父摇了摇头:“不,不……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找你二师兄去吧,他会教你怎么'放松'下来。”
说完这句话,狐狸师父就背着手离开了,它的步子看着极小,但迈出两步后便已经到了山沿的另一边,又一步,便没入了那浓稠的云层中,云层下面空无一物,而狐狸师父的背影便这样突兀消失,于是沈青飞知道了,它昨日在山间跳跃恐怕是为了引导自己。
沈青飞收回目光,走向山顶唯一的那一棵大树,站在树下抬起头看。
树叶间,没有狸花猫大师兄的身影,不过他看见了他的二师兄正在树叶掩映之间打坐,而随着沈青飞到来,松鼠二师兄睁开了它的豆豆眼。
它直起身,揣起手,慈爱地看向树下的沈青飞:“师弟。”
沈青飞微微俯身:“二师兄,师父让我来找你。”
它“蹭”得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沈青飞身前,依旧保持着那个揣手的动作,如果不是沈青飞现在正处于一种淡淡的焦虑中的话,他甚至会有闲心想给这位松鼠二师兄加一件长马褂,因为这样会比较符合它的气质。
“我知道了,我也知道它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沈青飞苦笑了一下:“就这么明显吗?”
松鼠歪了歪头:“不,你们刚刚说话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听着。”
沈青飞:……
松鼠和蔼地看了他一眼:“不必自责,也不必担忧,你并不是唯一一个入门还需打磨心性的人,我当初拜入师父门下时,也经历了与你一模一样的事。”
“当初我性情暴躁,稍有不顺便要气闷许久,师父教导我平心静气,看我现在,是不是很平静?”
沈青飞:“师兄的确心平气定……但是,师父本身的脾气难道不是也不算太好吗?”
“哈哈哈……”松鼠师兄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算太好,你的用词可真委婉。”
它笑着摇了摇脑袋,然后又恢复到了原先那个安谧的表情上去。
“你应该听兰因寺那些和尚说过——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之类的话吧。”
沈青飞心想,倒不是听兰因寺的大师们说的,但的确听过。
“我和师父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