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240)
又是一声巨响。披着铁甲的巨鳄尾巴击破冰面,隋军前方半面冰层下,江水自裂缝中涌出,将冰面打得七零八落,被封在冰下的江水汹涌而起,将破碎的冰层冲向下游。
这壮阔的淮水之上,竟一时出现了半边坚冰封江、半边江水汹涌的奇景。
一双双眼睛从江水中浮出,冰冷地注视着另外半面冰层上的隋军。
淮水水神!
隋地大将军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他看得出这些水神们的意思。如不退兵,下一步要破去的就是他们脚下的冰层了。
他自然是知晓淮水中有水神的,但淮水神君于两千四百年前被囚,他将自身所掌的淮水与支流划分河段分于麾下。
隋军欲渡的这段淮水中也有一位水神。淮水结冰是天时所至,卢国就算求得水神相助,使此地水神想要阻止他们渡江,也敌不过隋军中的诸多修士。
但问题是这里怎么突然汇聚来了这么多淮水水神?!
水面下,丁芹和白鸿坐在江鲤神给她们吐出的大泡泡里,仰头看着水面上的情况。
“放心吧!”一个上半身化形,下半身还保留着江豚尾巴的妖神绕着泡泡悠闲地游动着,“那些修士们怯了呢。这里可是淮水,他们怎么敢在此与我们动手?”
武英殿的修士们为利而来,怎么肯在淮水中与水神们拼命?至于普通的士兵,他们可渡不得破冰的淮水。更何况,在见到冰桥被破之后,这些士兵们已经生出了退意。他们并不畏惧在战场上与人拼杀,但谁乐意把性命白白葬在水里?军心散了,仗是打不起来的。
“龙君给咱的吩咐自然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江豚所化的妖神拍胸脯道,又转而好奇问道,“神君为啥突然下这命令呀?”
丁芹只好微笑,她也不知道啊。
而且这命令也不是淮水神君下的,这是上神的吩咐。
她们之前正和蟹将军往上游去避冬寒呢,结果到了蟹将军老朋友的住处后,上神突然交给她淮水神君的信物,让她带着淮水神君的旧部们一起溯回。这沿江一路往上游去,她带的水神们就一路增多,最后到了这里,正赶上隋军要渡江。上神便要他们破冰相阻。
这件事淮水神君未必知晓,信物并非直接得自神君手中的——他有半府库藏落在上神手中呢。不过他当初既然提出把库藏交于上神手中,就是知晓这其中有他的信物,使这些力量任由上神使用。
上神早就预料到隋将由此发兵伐卢了啊。
……
大殷王宫。
巨大的沙盘之上,隋与卢所染的兵戈之气忽然散去,掩在兵戈之气下正欲推进的玄清教亦受阻。
殷天子目光一凝,遥转看向隋卢交界的淮水。
长阳啊——他嘴角忽的一翘,似乎对自己的布局被破浑不在意。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无关的人与无关的事,缥缈无迹的共成一个结果,这的确是长阳的因果手笔。
可这世界因果已乱,你拨得了这边的弦,可还能顾得了那边的声音无错?我在此局中让予你两子,你在彼处的所谋,就要落入我的局中了。
第122章
李泉在拨弦。他弹得散漫随性,琴声幽微多变,或萧萧肃肃如大雪漫天,肃杀凌冽,或悠长吟往如对坐而语,清闲散淡。
琴有三音,天音空灵,地音沉远,人音如语。李泉的琴总是在弹人。喜怒哀惧爱憎欲,七情皆备,弹到最细最深的心绪上。
这让都极觉得,李泉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琴师。琴有三音,他只取其一,不表天声,不达地音,只以琴为他弹拨世间七情的器。
等李泉熄了拨弦的心情后,都极推过一盏温好的酒,叹道:“你弹这样的琴,在这样的时候行走四方,所求的是什么呢?”
“我的所求……”李泉饮尽杯中酒,闲散转着杯子,忽然笑了,“是无瑕无秽的公道。”
这是一个不比都极的目标要少上半分狂妄的狂言。
但求道岂非本就是一条狂妄的路?愿得长生超脱轮回岂非本就是一个狂妄的愿?
既然敢以凡尘之身向往缥缈难及的大道,又为何不敢希求此道呢?
吾见天地有大劫,不思独善避之、不欲苦争求渡,狂然而起,愿平天下!
暖阳明媚,点点细雪飘落,在阳光下像点点碎星。都极仰头看雪,好像听见了琴声中的铮铮肃杀。
“这是你的愿吗?”他幽微吟道,忽看向李泉,目灿若星,“既然如此,为何不来助我?”
李泉笑看着他,若有深意道:“你作为谁来邀请我?”
“作为我。”都极答道。
在想好要邀请李泉之后,他就已经决意坦诚自己的身份。都极胥桓,本为一人。这是只有涂山窕知道的隐秘。但这在他弱小时的伪装,如今已不再需要隐瞒。便是天下人皆知玄清教主与梁王同为一人又如何?
他不是只能依靠戒律司的周旋才能在诸方势力夹缝间喘息的胥昌。梁国境内的诸多邪修已被玄清教扫平,大劫中离散的流民们已在各地重新安家落户,戒律司正在向他低头。梁国,即将尽归他手。那么他的身份就从向李泉开始揭示,又有何不可呢?
他看得出来李泉的不凡。他想为天地之乱重定新序,李泉想要无瑕无秽的公道,这二者本可成为一件事。
“都极是我,胥……”
灵机波动一闪而逝,打断了他的话,都极接住一点灵光,有消息传到了他这里,他看过之后眉头一皱。
“你有急事,就先去吧。”李泉执着酒杯散淡笑道。
都极对他略一点头,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说,李泉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只是要他亲口告诉自己而已。他飘忽消失在原地。
雪渐渐下得大了,从碎星一样的细雪变成了鹅毛一样的雪片,天空白茫茫地一片,遮挡住了阳光。
李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雪,慢慢地饮下去。
……
隋王宫中,胥桓坐在小殿里,雍容的斗篷领子簇拥着他那张艳绝的脸,逼人的气势使得下面的人不敢抬头直视,只恭谨地垂头,将地图卷曲的一角抚平。
这是大殷与诸国的地图,胥桓冰凉的手指在隋与卢之间徘徊,目光却落在殷上。
他从玄清教与梁收到了同样的消息,玄清教的要来得早些,梁的消息要来得迟些,讲得都是隋王下命令伐卢的事情。身为一国之主,他的目光必然不能只局限于梁国之中,在其它国家与大殷中,他都有着消息来源。
两边的消息略有差异,合起来差不多能够知道事情的大概全貌。
殷天子以卢国不逊为由要隋国出兵伐卢,而隋王竟真的下达王令举国备战,在短短数日内备齐兵马,欲渡淮水伐卢。卢国措手不及,但淮水水神们阻挡了隋的军队,伐卢之事未成,隋王召回大将军,解散了部分军队,似乎打消了伐卢的想法。
这件事中诡异之处甚多,殷天子突然要伐卢,卢国不逊大约只是个借口,卢王只要不傻,就算殷使对他当堂破口大骂,他都不会斩杀大殷的来使——那个所谓被卢王所杀的殷使甚至可能并不存在,否则卢国不可能一点都没觉察出问题,以至于措手不及。而看卢国从大劫中恢复的情况,卢王显然不是个会做出此事的庸人,但这件事的选择权不在于卢,而在于隋。
这是个鹬蚌相争之计,卢王或许看得出,但他没有选择权。而隋王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一个能以女子之身登上王位,稳定国情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此中问题?否则她又怎么会如此利落的撤兵?但既然看出来了,她之前又为什么要倾国力以伐卢?如果说这是演给大殷看的一场戏,那也太过激了些,这举兵的一进一退之间,不知要损耗多少人力物力,如此大的代价,也很难讨好得了大殷。这样损己的昏招,并不像能够以武英殿稳住隋国之人想出来的,除非……那道伐卢的命令她不得不下。
胥桓眸色暗沉下来。有人胁迫了她,还是控制了她?是大殷下的手吗?若非大殷,那一道旨意就想使隋卢相争的殷天子也太天真了些,除非他在下旨之前,就已经确定隋会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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