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还没驾崩(17)
温热的鲜血从微微抽搐的躯体里飞溅,无声的落在已经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上。
那年轻的身体滚了两滚,停在了楼苍的战马边。
不动了。
阴风不知何时开始呼啸,月色被乌云笼了大半。
在吐蕃与月奴两国确定大历从未战败的“苍鹰”已经被彻底围困,再无回天之力后,终于停止了占足优势的杀戮,退出一个不远不近的包围圈。
三军对峙。
楼苍再明白不过这种阵势,就像玩弄手上的一只虫子,好不容易抓住,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弄死?
出兵匆忙,楼苍只带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
而此时还站着的不过数百人,其中更有不少已经鲜血淋漓,勉力支撑。
他们警惕的看向退后半圈的吐蕃与匈奴,其中一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带着恨意粗声道:“月奴我呸你祖宗!来啊!大不了你砍死爷!爷就当是去陪兄弟们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身下纯白的战马发出一声声的嘶鸣,马蹄时不时扬起,像是在准备随时冲锋。
在弥漫开来的血气里,楼苍突然想起了临走时诸鹤的那句话。
“生死存亡,就凭月奴公主一张嘴么?”
还真是一语成谶。
楼苍自嘲的闭了闭眼,是他决策失误,才让“苍鹰”陷入苦战,死了这么多人。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远处月奴的士兵两路分开,月奴国主带着大王子从分开的士兵中缓步而来。
对比血战一场的大历士兵,月奴国主和大王子衣冠华丽。
待走进些,两人还用大历礼朝楼苍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楼将军对月奴之深恩,月奴实在无以为报。”
楼苍身后一名副将吼道:“无耻小儿!十多年来,大历护佑你族平安康顺,没成想你竟联合外族这般恩将仇报!”
国主满脸的横肉颤动:“温副将军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大历近年来赋税越增越多,真是让我月奴百姓苦不堪言,我也是没有办法。”
楼苍拦住了副将:“不必多言。”
月奴国主咧嘴一笑:“还是楼将军会说话。本国主也是惜才之人,见不得今日好好的楼将军变成尸体。不如这样,你们归顺我月奴,今日的事就此作罢,你们还一样是神军‘苍鹰’。如何?”
副将忍无可忍:“做你的王八梦!”
国主:“……”
国主脸上的横肉气得又动了起来。
身旁的大王子为他顺了几口气,安慰道:“父王,不必与此等小人计较。‘苍鹰’统帅可只有楼将军一人。”
国主抖着肉哼了一声,又朝楼苍笑出一口黄牙:“楼将军是识大体的人,想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楼苍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俯视而去,冷声道:“多谢国主美意,‘苍鹰’宁死不降。”
月奴国主脸上笑容灿烂的横肉一僵,险些背过气去。
他抬起手指向楼苍,大怒道:“好!好!宁死不降是吧?弓箭手上!你们今天就都给本国主——”
剩下的半句话陡然没了声音。
月奴国主似乎连自己都很讶异为什么突然间说不了话了,撑着厚厚的四层下巴低头去看——
却看到自己脖颈大动脉上一道喷涌而起的血色。
被划开了气管的月奴国主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肥硕的身躯狼狈不堪的重重倒地,止不住的血源源不绝,像是迫不及待的向外流淌。
那猩红色的血蔓延的迅速,很快汇聚在早已血污一片的大殿前,再分不清明。
一时间,三军悄无声息。
只有那携着一把寒芒的人,转眼以一个人类身体几乎无法做到的扭曲弧度,将站在国主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大王子一把拽了过来——
只顷刻间,那把刚刚要了月奴国主性命的匕首便架在了大王子颈上。
一道穿着月奴兵甲的身影从大王子身后不慌不忙的探出身来,将头上遮住脸的盔甲卸下,随意一抛,薄薄的唇弯出一个带着杀意的弧度。
那人身形单薄,有着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容,左眼下的泪痣在月光中有种近乎妖异的色彩。
手中的匕首在大王子脖颈间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诸鹤抬眸,脸上甚至还沾着刚刚亲手匕杀月奴国主所溅的鲜血,肆意的目光却朝对面阵前的楼苍遥遥望去。
他轻佻的吹了声口哨,朗声笑道:“豁,真是紧急关头……本王来的如何,救命之恩,楼将军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第16章
天边泛起一片朦胧的白雾,稀薄的晨光从广阔无垠的戈壁尽头缓慢延展。
帐内盆盆被血染透的水端出来,气氛凝重。
诸鹤打了个十分浮夸的哈欠,伸爪子戳了身旁的楼苍一下:“好了,别苦大仇深的,少了条胳膊,总不是没命了。”
是那个娃娃脸的副将。
楼苍看着帐内,沉声道:“是我的责任。”
“这倒是。”
诸鹤真诚道,“要不是你傻逼,本王也不会损失这么多将士了。”
楼苍:“……”
诸鹤丝毫没觉得自己在雪上加霜,自认慈祥温柔,继续道:“犯了错,不想接受后果,世上哪这么好的事啊?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别有第二次就成了。”
楼苍:“……”
没等楼苍说话,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过来。
他先是向楼苍行礼,停了停,朝诸鹤也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将军,月奴大王子现已关押,后续该如何处理,是否要送回燕都入狱?”
“回燕都?”
诸鹤道:“本王一路把他从月奴弄回来已经很费劲了。回燕都岂不是还要吃本王一路大米,不行,坚决不行。”
士兵:“……”
楼苍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诸鹤的脑回路,并没生气,而是开口问道:“摄政王有何想法?”
诸鹤道:“还用问?杀了。”
士兵偷偷瞅了将军的神色,不确定道:“摄政王,这……是不是不太好?”
诸鹤疑惑:“他父王死在我手上。不斩草除根,难道指望他以德报怨?人带过来,本王刚好给温副将军冲冲晦气。”
士兵:“……”
楼苍示意士兵不用再说:“摄政王说的有理,月奴正值群龙无首,留下此患颇多。”
他停顿片刻,转身对诸鹤道:“这次不劳摄政王动手,末将会亲自解决。”
楼苍走进自己曾经的主将大帐中时,诸鹤正在用晚膳。
他身边是端着牛乳茶的德庄,木炭上的烤肉滋滋冒着油,一口牛乳茶配一片辣烤五花肉,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满帐都是食物的芬芳。
牛乳茶是南疆特产,当地老百姓总会时不时送些过来,只是军中将士都不爱这种甜腻腻的饮品,经常放到坏了也喝不完。
诸鹤却很喜欢,每天都能喝个两三杯,以一人之力大大提升了营内牛乳茶的消耗量。
楼苍已经卸了银甲,一身玄衣走到桌边,开口道:“摄政王,温丛明醒了,只是暂时无法下床。托末将前来向您表达谢意。”
那娃娃脸副将的名字倒挺正经。
诸鹤蘸料碗的动作一停:“哦……楼将军昨夜不是拒绝了对本王以身相许,那想怎么谢过本王啊?”
楼苍蹙了下眉,冷道:“还请王爷勿要玩笑。”
诸鹤幽幽叹了口气:“本王对将军一片脉脉丹心,将军却如此敷衍于我。行吧,本王收到你的谢意了,你出去吧。”
楼苍没有走,幽沉的目光看了诸鹤半晌:“我已将昨夜伤亡情况清点完毕,士兵重新归整,摄政王是否要同末将一并去巡营?”
诸鹤:“……”
诸鹤深吸口气:“不。”
楼苍:“为何?”
诸鹤把手中的筷子一撂:“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本王身金肉贵,才冒死救你们于水火,万分辛苦。今日你就要拉着本王做那风餐露宿的苦差事!本王瞧着你就没半点良心,本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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