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 gl(132)
“太后娘娘,天安公主,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由本宫管教的,我尊敬您老人家,但也希望您老人家手别伸得太长,平时按着时辰教书上的东西就行了,别什么都往她脑子里灌,像养蛊似的,将人教得野了,没有规矩,不成体统!”
“若本宫再听说一件这公主在外头惹是生非的事,天安公主便不用您教了,本宫亲自教导!”
穿着明黄凤袍的女人站在门口,对屋内坐着兀自下棋的人说了最后一段话,便皱着眉,在婢女的搀扶下,气急败坏地走出慈宁宫。
站在屋内侍茶的丫鬟瞪了一眼离开的人,委屈地看着一脸波澜不惊的当今小太后:“太后娘娘,皇后凭什么这般说话,皇上都说了您是太后,便要以太后之礼对您。”
说话的丫鬟是古殷王朝赵和仁将军府的亲信,如坊间传言所料,前朝的小太后确实是赵和仁将军的私生女。否则,也不会有幼主暴毙,而小太后安然无恙这一事。
低头下棋的人落完手中最后一颗黑子,才不疾不徐地抬起头,瞧了丫鬟一眼。
丫鬟被瞧得愣了一下,当即低下头不再言语。皇后娘娘岂非不识大体之人,她敢这么说,背后便一定有皇上撑腰。
穿着简单红衣的小太后又望了一眼屋内的炭火,叹了口气,推开要扶她的丫鬟,自己慢悠悠地走至屋外。
她望着又稀稀落落开始下起雪来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声:“进来吧,听说这次文类武类可是都赢了?”
“是啊是啊,都赢了!”天安握着手中的暖玉,悄悄从柱子后探出脑袋,小声道,“老师,刚刚吓死我了。”
“她走了,我就不收拾你了?”
说话的人抬起头,发间的麒麟血钗倒映出快要隐入阴云中一束天光。
天安凝视着不远处的女人如画的眉目,听着那人的红衣裙摆在朔朔寒风中轻轻作响,低头握拳含泪,早知道她就不挑这个倒霉时候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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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故事,希望她们回须弥山后,回忆起来,不要害羞呀
第98章 集萤映雪(三)
“我只是从鹦鹉山回来的路上看见郑统领武力驱赶一群衣服破烂的百姓, 觉得他太专横, 教训了他一顿罢了。”天安背着手, 贴着墙站了半个时辰,听人开口问话, 才十分委屈地跟坐在贵妃榻上的人说话,“老师,这也算犯错吗?皇后娘娘怎么总是监视我,怕不是也向父皇告了状!”
小太后用杯盖轻轻拨了一下盏中的茶沫, 低头呷了一口, 连头都没有抬:“那你知道那群百姓是做什么的,现在怎么样了吗?”
“看样子像是乞丐。”天安立即答道, 像希望得人褒奖一样,“我叫巡城军将领周大人将他们安置在布施堂里,现在应当是用过晚膳了。”
“他们死了。”
杯盖清脆一声盖住涌动的热气, 小太后抬头一派冷眼地盯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天安, 无奈叹了口气:“在皇后娘娘来的那个时候, 他们便已经死了。”
天安紧皱着眉头, 也盯着眼前人,沉声道:“老师, 可是在开玩笑。”可当她看到小太后沉下眉目,恬静地一颗接着一颗拨着手心里的佛珠时, 终于怒不可遏, “凭什么!谁杀了他们, 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一定是郑统领, 我现在就去找他的麻烦。”
“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小太后及时出声,叫住了火气冲冲,一只脚已迈至门外的人,蹙眉道:“这件事,是皇上的旨意。”
轻飘飘的话语落进天安的耳中,叫她瞬间怔住。
她愣在门口,看着地上的雪覆了一层又一层,才回头红着眼望着一脸倦怠的人,心里难受:“那群百姓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才必须要死吗?”
“前阵子讲时赋的时候便告诉过你,王城最近并不太平。”小太后招了招手,唤人进来,别站在那风雪口。
天安解下肩上的红色斗篷交予丫鬟手里,又规规矩矩地站至方才的位置,弯着一双秀眉,失望地道:“难不成他们是燕山以北下来的戎族?”
小太后凝视着眼前还未及笄的小女孩,目光深邃,不置可否。观如今天下之势,古殷王朝虽大面积实现统一,但仍有不少部族窥视,如燕山以北的戎族,大雁以西的木桑部落以及酆都以西的西域古国中大大小小的部落,都对古殷王朝虎视眈眈。而且,除却人族部落,冥、妖、魔三界亦对整个古殷心怀不轨。
小太后掐着时间,有些忧愁。
在她的所知中,古殷十六年,天下大乱。
一晃眼,竟然只剩下两年,可她所要辅助历劫的这位天安公主,仍没有肩负天下的能力。
而且,不仅是天安,将军府的另外两个姑娘,也都还没有这种自觉。
“老师,你叹什么气啊?”天安站了好一会儿,见小太后低着头愁眉不展良久,默默寻了一个凳子搬到对方跟前,“我坐了啊。”
小太后瞥对方一眼,坐都坐下来了,还问她干什么。
天安迎着对方的目光笑了一声,捡了个茶杯,拎起茶壶倒了点茶水,有些生气:“戎族杀我戍边战士一千余人,现在还敢堂而皇之地闯入王城麼。”
“原本不能闯入的,遇见你这个公主后,就根本不需要闯了。”小太后瞥着天安垂眸喝茶,心中的忧愁稍微平复了些。眼前这人,虽还不能肩负起未来的重任,但至少已经懂得站在一国公主的立场想事,并且,不是只懂得立场,还怀有善恶之心,这比她想象得要好得多。
天安听着小太后这样一番调侃,羞愧得连茶都不敢喝了,幸亏没因自己的一时冲动惹出什么大事,不然不仅她要倒霉,老师都要跟着她受到牵连。毕竟,自己从小就是被老师教导的。她其实也明白的,现在的皇后娘娘由于没法控制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整老师。
老师一受连累,赵将军为保女儿,必定会与皇后娘娘的朝中兄长,左相较起劲儿来,支持严刑峻法的左相是个厉害角色,朝中党羽众多,不到万不得已,碰是碰不得的。
小太后见她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雪,方才已经罚站了许久,现在应是长记性了:“下次注意莫再意气用事。”
天安立即点头,像颗落地的黄豆似的。
“眼下若无他事,便早些去向皇上禀报这次的名次吧。”小太后起身,像是跟皇后娘娘吵了一天有些疲倦。
天安忙伸手扶着她朝屋内走,小太后今年虽然二十有六,但瞧着比新进宫的秀女还要年轻漂亮,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天天没事就睡觉的缘故。
天安是这样想,小太后可不是这样想。
她下凡辅助历劫可不是像其他弟子那般,是转世之躯抑或续命于婴孩之躯。如进云涯时那般,她仍是真身留于须弥,而仅以五百年灵力下界,缚之于十四年前,阳寿已尽、与她模样几乎相同的少女肉身之中。
这样子的身体没有活力,她处于其中,常觉困顿不已。
天安哦了一声,说这就去。
可走了几步,她又折返回来,望着坐在床沿闭目养神的人道:“老师,今年大雪,你仍陪我去清平寺吗?”
小太后没说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有劳老师了。”天安笑着将袖里藏的暖玉塞到小太后手里,“这是今年赢的彩头,送给老师,那天安便真走了。”
天安说完,接了丫鬟手中的纸伞,回头又望了一眼,见那人没睁眼,才轻轻叹了口气,终于离开。
“小公主是真的很喜欢太后娘娘您呢。”丫鬟立在门口,见天安消失,才转头望着握着玉的小太后道。
小太后凝视着温润舒适的羊脂玉,翘起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下。
她都记不起这是天安第几次给她送礼物了,从四岁会同人较真起,这人便变着花样在宫里宫外赢无数的彩头送予她,因为这人总是觉得这偌大的慈宁宫太单调了些,总觉得呆在慈宁宫里孤孤单单的她不开心。
可对于她来说,这跟以往的任务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要轻松得多。
她只需在这深宫中,陪着天安从一个懵懂婴孩慢慢长大成一个巾帼英雄,然后,再过两年,她们便可回须弥山。
不过,风雪满山河,人间歧路多。
古殷十四年的大雪之际,木桑部落欲与古殷王朝交好,古殷王朝欣然同意,派九皇子龙瑔于玉门关迎接木桑使者——木桑三王子,木桑部落为表诚意,进贡汗血宝马二十匹、黄金百两、美人二十余人给古殷皇帝。
但这欣然同意的背后,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古殷右丞相胥伯言胥大人极力反对,认为若战,古殷可以攻下木桑,且木桑并非真心求和,进献美人乃是别有用心。皇帝大怒,先是斥责右相如此好战,不顾天下安定,后又斥责右相明嘲暗讽他是一个只顾美色的庸君。
右相险被革职,经花将军与赵将军力保才得以留了下来。
右相失势,以皇后母族为首的左相便顺势愈发强大,甚至想要谏言废除元皇后之子,天安公主的嫡亲哥哥,九皇子的太子之位。
木桑部落的使者三王子来到古殷城的那天,正逢古殷的国宴与天安公主的诞辰。
天安自打记事起,便不过生辰了,而是前往清平寺为她母后祈福。在她心里,一直觉得这件事比较可笑,所有人都把她当作古殷王朝的福星,只有她,觉得自己是扫把星,一出生便害死了她的娘。
但今年,由于木桑三王子的到来,皇帝便提前给她下了禁令,叫她不必去清平寺祈福,而是留在宫里参加国宴。
朝中私下有不少人在传,木桑三王子此次来,不单单是交好这么简单,更多地,是为了想与古殷和亲。和亲之人,自不必说,古殷皇帝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天安公主。
纵平时再如何宠爱天安公主,若牵扯到和亲与国之安稳,就不会如深宫儿戏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