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修罗场(33)
魏沉西虽然一言不发,但紧抿着的唇已经彰显了她的糟糕心情。
她无意再等待,目光投向江静影,轻飘飘地投出一句:“看来小影已决意同太子殿下完婚,是么?”
江静影一听,这就又到了要她老命的环节。
被魏沉西这么一提醒,魏沉狄和魏沉依都回忆起了今日去江府的目的,哪怕再想装作不在意,这会儿也无法控制地将目光放到江静影的身上。
魏沉艾笑得得意,看出江静影的为难,正想替她回答时——
忽听得江静影慢慢地说出一句:
“我还有许多事情不记得。”
“我与殿下、相国大人、还有狄大将军都是幼年相识,后来又受睿王殿下所救,然而这些事我通通记不清了,我甚至连诸位为何会倾心于我,都不甚明了。”
“我想,等我回忆起来这些事情之时再做选择,方不算是辜负吧。”
江静影酝酿着将后面的内容娓娓道出,心中却是无声摇头:
好渣。
理由越是冠冕堂皇,她就越觉得自己离八爪鱼成精又近一步。
听见她的话,在场几人神情各异——
魏沉依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魏沉艾愣了一下,魏沉狄眼中盛着温柔,又带有莫名的悲伤,魏沉西是唯一一个看不出喜怒的。
但正是如此,才显得她奇怪。
魏沉西用那探究般的视线,在江静影的神情上一扫而过,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是这样么?”
江静影点了点头,看了看魏沉狄,又看了看她,又往后补了一句:
“况且近日,我忽然想去大魏南北边城走一遭,或许是因为有幸认得大将军同丞相,我忽然对西南苗族同北戎,产生了一点兴趣。”
听她如此说,另外四人前所未有地意见一致,四张五官相似、气质迥异的面孔异口同声地回道:“不行!”
江静影见她们这样难得统一,忽然学着刚才魏沉艾的动作,歪了下脑袋,语气无辜道:
“可我已经决定了。”
魏沉西、魏沉狄、魏沉艾、魏沉依:“……”
完了,心上人被她们逼疯了。
……
次日。
江静影一夜无梦,又暂时地解决了婚姻危机,起床的时候都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
就连面对这几人的再度邀约,她都觉得自己能挺直腰杆重新做人了。
今日睿王约她来食肆里尝新菜肴,江静影便带着婢女愉快出门——
刚到铺子里,她便被店内婢女请到了后厨。
江静影不懂这神神秘秘的是想给自己什么惊喜,端着手中的茶杯边走边想,然后……
“咳、咳咳咳——”
她被喉间的茶水呛到,面红耳赤地看着跟前的魏沉依。
向来冷傲的人这会儿身上不知怎么围了一件粉色的小围裙,上面绣满了简单的花蝴蝶,但正是如此……配上她那张拧巴的好像打结的眉头,莫名其妙透出一种可爱来。
魏沉依瞧见她的反应,知道自己另辟蹊径试图刷好感失败,登时恼羞成怒,扯着身上的围裙说道:
“你笑什么!我这是今日临时拿来的!”
江静影咳得惊天动地,生理泪水泛出来的时候,还不忘斜睨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了,才摆了摆手道:“王爷误会了,我觉得这围裙……嗯,很可爱,跟你意外的相配。”
对的。
很可爱……
反差萌到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去看窗户纸外太阳悬挂的方向。
魏沉依:“……可爱?你竟然说本王可爱?”
为什么不是心动!
怎么会是可爱这么恶心兮兮的词!
江静影看着她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真的有人自己跟自己吃醋,也能吃得这么真情实感。
第30章 手笔
一直到离开魏沉依的食肆, 江静影的眼底都还留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她难得没有上江府的马车,而是带着婢女同家中护卫在街上走走散心,走回府倒是恰好将先前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 敛了敛神色, 江静影径直去找了杨穗。
“你昨日同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先前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把持家业,我和你爹还在愁着如何在近亲里选几个得手的在身边慢慢栽培,日后也好当你的左膀右臂, 又或是替你挑个能干的夫家……”
“如今你这一遭失魂,倒也不知是好是坏,竟让你主动想学着怎么操持家业了。”
杨穗身边的桌上已经摆满了这些年来各地、各分行里头的账本,又高又厚的、一摞一摞, 江静影倒也能耐着性子, 同她看这账本里的走账记录。
“……这边一沓是南边近几个月的生意记录, 这几本是西北的,北戎皇庭很是喜欢我们中原的丝绸、布匹, 还有些碗碟瓷器等等, 虽未在西北边疆开设分行, 但是行内人皆知同北戎交易获利极大, 故而稍大些的布匹商行, 都同北戎有来往。”
“只这两年, 北戎皇室受到内里争权影响,非但禁了再向中原大肆购买奢侈货物的决定, 用以削减开支, 以便支出在军务方面的采购。”
江静影对着账本上的繁体字研究了半晌, 听见杨穗如此说,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所以近些年边疆的盐铁价格在大涨?”
杨穗看着她一点就通的样子,含笑道:“正是如此。”
江静影看这账本并不是为了了解自家的生意,而是想佐证先前魏沉狄对北戎即将朝大魏发动战事的判断——
听到自家娘亲的回答,她眼底出现几分思索痕迹,相当有耐心地接受了杨穗一下午的指导,对自家的商铺和盈利都有了一定的概念。
两个时辰后。
杨穗看她转头去看窗外天色,以为是她听腻烦了,按捺不住心思,难得宽容地对她道:
“行了,今日便到这儿,我估摸着就是讲再多,你也记不住了。”
能让女儿听自己讲家中生意,杨穗就已经很满足了,起码这是个女儿能接管家业的好兆头。
江静影其实并不是不耐烦,但听了杨穗的话,还是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将手中的账本放到先前归置好的位置上,告退道:
“女儿还想出门一趟,约莫晚膳时分回来。”
杨穗:“……你啊,哎,还是这么个贪玩的性子。”
江静影慢慢眨了眨眼睛,并不多说,出门见到在外面守着的婢女绿儿,便招招手示意她跟上来,边走边问:
“以前我若是同狄大将军见面,一般是如何约的?”
绿儿立刻回答:“大将军成日要去禁军衙门值班,奴婢替您朝衙门递个信儿吧,小姐想见将军了?”
江静影听见她语气里莫名的八卦意味,顿了顿,应了一声:“嗯。”
绿儿欢喜道:“我这就让人去备车。”
……
禁军衙门。
江家的马车缓缓地行驶过来,远远地就停下,一个绿色衣裳的小丫鬟提着裙摆从上头下来,试探着走向门口的守卫。
好在那人并非新来的,见到江府的马车,就已明了来人之意,正待进去通传,余光忽而瞥见了远处而来的一道身影。
暗银色的衣袍好似冷酷的冰川,将那人紧紧包裹住,周身半点儿为人的暖意都不剩,尤其是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一双浅褐色的双瞳,重瞳之兆更显得她妖异。
守卫们怔了怔,低头向她行礼:
“相国大人。”
魏沉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眸光投向绿儿,继而又扫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江家马车,好似随意那般提了一句:
“你家小姐出来了?”
绿儿对这位相国大人莫名敬畏,听见她的话,应答的声音无意识地低了下来,倒显出几分小心翼翼:“是,相国大人。”
江静影坐在马车里,按理说离了这么些距离,以她的耳力很难捕捉到远处的动静,但就是在魏沉西同绿儿问话的时候,她忽然心中一动,掀开帘子朝远处看去。
正巧同魏沉西浅淡的双眼对上。
江静影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没想通魏沉西怎么会出现在狄大将军上班的地方,但想来人家毕竟是大魏的第一文臣,在这个朝廷都能姓魏的地方……
那还不是魏沉璧想怎么设定就怎么设定。
她的世界嘛,她开心就好。
回过神来,江静影朝着魏沉西略一点头,以作行礼,正想放下帘子坐回车里,却发现魏沉西竟迈步朝马车的方向而来。
奇怪的是,当她靠近的时候,原本一直在车夫技艺非凡的驯使下格外安静的两匹马,忽然就躁动不安起来。
哪怕车夫开口呵斥,也没什么办法让马安静下来。
魏沉西自若地在一定距离外止住步伐,在车夫连连对帘子里的江静影道歉时,江静影忽而想到那个奇怪的关于“魔鬼”的传说,抿了抿唇,开口回道:
“没事,我下去见一见相国大人便是了,你将马儿赶远一些,看看是什么情况。”
车夫忙道多谢小姐谅解。
绿儿一溜烟回到马车旁,扶着江静影往下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又想劝说小姐离魏丞相远一些,又莫名担忧小姐的安全,于是那步伐就显得格外纠结。
江静影并未注意到这点,对魏沉西行了一礼,“相国大人也在这?真巧。”
魏沉西淡淡地注视着她,目光里无端有种刺破人心的锐利,不知安静了多久,才用那固有的调子回道:
“不巧。”
她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江静影:“……?”
她眼中流露出几分讶异,禁不住在猜测,怎么难道这魏沉西还真有什么掐算天机的本事不成?
怎么自己来找魏沉狄都能让她恰好找到?
江静影余光注意到车夫将马车驱到更远处之后两匹马重又安分下来的样子,对魏沉西的神秘身份又多了点儿好奇,面上却顺着她的话应承道:
“哦?”
魏沉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想起来了。”
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江静影想到那个梦,心中登时有尘埃落地的感觉,面上却摇了摇头,回答她:“没有。”
魏沉西敛了敛眼眸,淡粉色的薄唇是她失了血色的面庞上唯一的颜色,这会儿轻轻抿了一下,才继续道:“但你看起来,好像已经料到了……是我让你失去记忆的。”
若是旁人,只听她这两句话的语调就已吓得魂不守舍,几句话下来早就聊得大汗淋漓了,独独江静影很是自然,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刀尖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