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51)
住了一周的院,蒋息恢复得很不错,得到医生的允许后他自己办理了出院,没提前通知秦颂也没告诉裴崇远。
他离开医院,打车回家,手里还提着之前裴崇远没拿走的那个保温饭盒。
这一路上蒋息把饭盒放在腿上,垂眼看着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动容。
他跟裴崇远较劲了这么久,对方的毅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在蒋息看来,大概真的是有喜欢在里面,可更多的,或许是征服欲在作祟。
因为当初唾手可得而没有珍惜,现在不甘心曾经那么爱自己的人端着架子拒绝,所以来了兴致,非要赢了这一战。
蒋息从来不是个多愁善感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偏偏遇到裴崇远之后,总能被对方搅和得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陌生。
从医院到家没多远,他很快就回到了这个那天匆忙离开的家。
刚一走出电梯蒋息就愣住了,他家深棕色的防盗门上贴满了纸条。
蒋息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然后一张一张扯了下来。
一共十五张,每一张上面除了那些让他皱眉的字句,还有写纸条的时间,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到现在,裴崇远尽管后来知道了他在住院,也还是坚持每天写纸条给他。
像个傻子。
那种校园里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
可笑却戳人心窝。
从开始到现在,裴崇远始终都知道怎么撬开蒋息的心。
蒋息攥着这一把纸条进了屋,换好拖鞋之后,直奔垃圾桶,却在即将松手的一刻停住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然后认输似的,拿着那些纸条坐回了沙发上。
除了这些纸条,还有那天秦颂过来时撕下来的一张,蒋息把这些纸条一个一个都铺展开来放在了茶几上,按照时间顺序,逐一看过去。
【昨晚出去了?晚上出门注意安全。】
【一宿没回来,到家了记得吃饭,今天是宫保鸡丁和地三鲜。】
【你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还挺好看的,但这种好看十年有一次就够了,以后发烧感冒最好都别来找你。】
……
【你提的要求我答应得倒是轻松,可还是有点紧张,你最好能温柔点。】
【算了,不温柔也无所谓,你解气就行。】
【梦见你了。】
【蒋息,小兔崽子。】
纸条上的话有长有短,一开始蒋息还带着不屑的笑,可是到了后来,越来越想哭。
那种心里灌了一升柠檬水的感觉,酸酸涩涩的,难受得很。
蒋息看到最后一张,裴崇远说他是小兔崽子,他想起前一晚对方陪他在医院走廊散步,俩人一言不合又开始较劲,最后裴崇远叹气说了句:“我真是栽在你这小兔崽子身上了。”
蒋息当时理都没理他,自己回屋了,可是现在再看到裴崇远这句话,竟然鼻子发酸。
他突然想象裴崇远深夜回来,无奈地写了这么张纸条,泄愤似的贴在他家的门上,有点儿好笑还有点儿可怜。
有点可怜,还有点……可爱。
蒋息强行把视线从那些纸条上移开,双手覆在脸上,用力揉了揉,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起身,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回来后将那些纸条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蒋息一周没回来,换了衣服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之后看了眼时间,觉得秦颂和小文差不多该起床了,就给秦颂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办完了出院手续,已经到了家。
不出意料,秦颂在电话那边疯狂抱怨,怪蒋息没提前和他说。
应对完秦颂,蒋息又打了电话给佟野,准备去接尾巴回家。
一个星期没见到尾巴,蒋息挺想它的,虽然知道佟野跟荣夏生肯定不会亏待了尾巴,但自己家孩子,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行啊,来吧,”佟野说,“我俩正好准备吃饭,你来了咱们一起。”
通完话,蒋息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就准备出门,没想到一出门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一脸茫然地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拿着手机念念有词,嘀咕着裴崇远家的门牌号。
蒋息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个子不算太高,挺瘦的,很白净秀气。
一看就是个没什么主见还容易受欺负的人。
对方跟蒋息对视了一眼,客客气气地点头示好。
蒋息没理他,出来掏出钥匙锁门。
那个男人站在裴崇远家门口犹犹豫豫半天,手举起来又落下好几次,愣是不敢敲门似的,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人着急。
蒋息心说:没事儿,敲吧,屋里没人。
这个时间裴崇远应该在上班,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下了班那人会直奔医院,距离回家得一阵子呢。
但蒋息懒得管闲事,尤其是裴崇远的闲事,转身就走了。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刻,敲门那人接了个电话,说:“你好,对,我是项然。”
第57章 解释
电梯门缓缓关闭,那句“我是项然”却完好无损地钻了进来,黏着在了蒋息的耳朵里。
项然这名字他一点儿都不陌生,当初从孔寻嘴里听到过——之前那项然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长得是真合你胃口。
这句话,孔寻当做笑话说出来嘲讽裴崇远的,但对于蒋息来说可一点都不好笑。
这么多年过去,项然这个名字始终横亘在蒋息心里,他们从没见过,但蒋息想象过无数次这个人长什么样。
什么样的人,那么合裴崇远的胃口?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耿耿于怀。
果然和自己不是同一种人。
电梯迅速下降,蒋息满脑子都是项然。
他们果然还有联系。
蒋息想起这些日子裴崇远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哪来的什么真心,不过依旧是游戏人间时一颗解闷的棋子。
他的心随着电梯一起往下降,沉沉的,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电梯到了一楼,蒋息推开楼门走出去。
外面很冷,呼啸着的北风吹得他脸上的皮肤都生疼。
他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动,任由风吹着,让他自己能稍微清醒点。
就这么在楼下站了好久,吹了好久的冷风,蒋息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他给佟野打了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儿,晚点再过去。
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没法不动声色地去跟佟野他们吃饭。
打完电话,蒋息深呼吸,皱着眉看了眼小区外面,抬脚走了出去。
他不想回家,因为知道回去那个人肯定还在裴崇远门口徘徊,他没法安心在家里待着。
这样挺没出息,蒋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自己,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这拿得起却放不下的鬼样子。
一边在心里辱骂自己,一边进了小区大门正对面的咖啡馆。
蒋息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扭头就能清楚地看见对面走动的人,那个叫项然的一出现,蒋息就能认出来。
只扫过那么一眼,他也有自信认得出对方。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项然始终没有出来。
蒋息看了眼面前的空杯子,起身离开了。
他去佟野那里接上尾巴,准备回家。
快到小区的时候,蒋息接到了裴崇远打来的电话,这会儿刚好是平时裴崇远到医院的时间,估摸着是对方去了发现蒋息已经出院,气急败坏地来吵架了。
他向来不接裴崇远的电话,但今天是个例外。
“你好,哪位。”蒋息故意端着,假装不认得号码。
他以为的气急败坏并没有出现,裴崇远很平静地问:“回家了?”
“你哪位?”
裴崇远在电话那边笑了:“行了,别跟我这儿装,就算好得差不多了你最近也要好好养着,回家也好,省得我每天往医院跑了。”
蒋息这几天来原本已经能好好跟裴崇远说话了,结果今天因为项然的出现,心气儿不顺,又挤兑起他来:“我没让你来吧?”
“怎么了这是?”裴崇远听出他语气不对了,“谁又惹你了?”
蒋息不想跟他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了,丢下最后一句就挂断了电话:“你赶紧回家吧,有人等你呢。”
裴崇远站在医院门口,听见这句话愣了好半天。
回家,有人等。
能是谁?
他笑了,然后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打车直奔家里。
裴崇远这些日子都习惯了蒋息的不冷不热,突然示好让他有点儿心潮澎湃,尽管他觉得蒋息可能是在觊觎他的屁股。
俩人之前说好了等蒋息恢复就让他上,怎么折腾都行,裴崇远认了。
这要换成别人,裴崇远一准儿让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但如果是蒋息,他自备润滑剂。
蒋息就是特别。
对于他来说,比任何人都特别。
那些特别渗透于他们相识的每一分钟,蒋息给他造了一个梦。
裴崇远从懂事开始就是个现实的人,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多少,也太清楚自己用什么方式能去得到那些想要的。
成功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别人的好感也一样。
所以从来不珍惜,不觉得纯粹的爱珍贵,甚至不觉得那种非他不可的爱情是真实存在的。
蒋息给他上了一课,让他发现原来爱情没那么肤浅那么轻,爱情是理想乡,是只有蒋息能给他的一个世外桃源。
世间独一个。
也正是蒋息让裴崇远明白,人活一生,重要的不仅仅是能得到多少利益,而是能攥住多少爱。
他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握在手心里的爱像是指间沙一样流走,现在既然有机会,那就好好去挽留。
裴崇远是真的想通了。
他下车的时候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润滑剂跟安全套,做好了一切准备,接下来如何全凭蒋息发落。
他不觉得这是牺牲,也没觉得有任何一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