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43)
“我差点儿没认出来!”秦颂说,“大哥你变样了啊!”
裴崇远站在门口对他笑了笑:“是么。”
秦颂也笑:“是,不过,虽然你是熟客,我们也得六点营业。”
蒋息关上衣柜,扫了一眼门口,理都没理那两人,上楼去了。
裴崇远看着他走开,没强行跟上去,而是把手里的围巾给了秦颂说:“这是你们老板的,你转交一下吧。”
秦颂呆愣愣地接过围巾,听见裴崇远说:“我六点再来。”
裴崇远走了,秦颂回头喊:“息哥,你围巾!”
蒋息在二楼端着杯子喝饮料,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见外面的街道。
他看着裴崇远过了马路,朝着斜对面的一条巷子走去。
他喝完饮料才下楼,秦颂说:“你围巾我给你挂好了。”
“我围巾?”
“嗯,刚才那大哥给你送来的,不过我没见你戴过啊。”
蒋息心里清楚了个大概,放下杯子,笑了笑。
他是笑裴崇远不长进,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些套路。
晚上六点,2008准时营业,裴崇远在六点零五分推开了门。
蒋息正站在吧台调酒,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有什么老板的特调吗?”
蒋息眼皮都不抬地回答:“有,不过不好喝。”
“没关系,我要一杯。”
“一千块一杯。”蒋息笑,“你还要吗?”
裴崇远看着他那明显恶作剧的笑,无奈地耸耸肩:“穷人,喝不起。”
秦颂去楼上给顾客送完酒水,下来的时候看见裴崇远,笑了:“大哥你很准时嘛!”
“还好。”裴崇远问,“有什么价格公道的酒?给我来一杯。”
“价格公道?我们家价格一直都很公道。”
“不能啊,”裴崇远说,“一千块钱一杯的特饮,你管这叫公道?”
秦颂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他老板。
“嘿嘿,家家都得有点儿保留节目么,”秦颂说,“我给你调,我调的便宜。”
蒋息听着两人说话,觉得烦,酒也不调了,转身上了楼。
秦颂见老板走了,问裴崇远:“大哥,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得一两年没来了吧?”
“快三年了。”裴崇远说,“难得你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我记性好。”秦颂说,“你够可以的啊,还惦记我们老板呢?”
裴崇远笑:“什么叫惦记?没那回事。”
不是惦记。
必须追回来。
秦颂嘿嘿地笑着,显然不信他的话。
裴崇远拿了酒,原本想上楼去,后来想,上了楼,保不准蒋息又得下来,自己一句话说不上,还白折腾,不如就坐这儿,秦颂这嘴,都不用他套话就能爆他老板的料。
“三年没来,没想到你们这店没搬走。”
“那不能搬,”秦颂说,“我们老板长情着呢。”
裴崇远笑:“对一个房子长情?”
“是呗,你不懂。”
裴崇远能不懂么,蒋息的一切他都知道。
不对,话不能这么说,他有三年的空白,不知道应该怎么填补。
“对了,”裴崇远跟秦颂说,“我前阵子才回这儿,三年了,这地方变化也挺大的,想租个房子也不知道哪儿合适,你给推荐推荐?”
“这我也不太了解,没租过房子。”秦颂说,“我一直住店里的。”
“你们老板住哪儿啊?”裴崇远问,“要不你给问问他家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秦颂笑出了声:“哥,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趴在吧台上,笑得一对儿虎牙都露出来了:“大哥,你就是惦记着我们老板,我是看出来了。什么租房啊,是打算套我的话,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裴崇远笑而不语。
“咱也算熟人了,”秦颂说,“听我一句劝,算了。”
“为什么?”
“因为我猜啊,我们老板心里头应该是有人的,这么多年追他的人前仆后继的,一个个都死在沙滩上了。”秦颂语重心长地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还是别费力气了。”
第49章 间接接吻
蒋息心里有人。
裴崇远坐在吧台边,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当秦颂跟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裴崇远第一时间觉得被泼了冷水。
从回来到现在,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去调整状态,因为看见现在的蒋息,他不得不紧迫起来。
他得像撕掉一层皮一样撕掉这将近三年时间带给他的沉重的灰尘,不仅如此,撕掉那层皮之后,他还必须顶着一副血肉模糊的皮囊走出去,任谁问,他都得说不疼。
但其实,他疼得直冒冷汗。
从小到大裴崇远都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有些自负。
家境还算不错,学业跟事业也始终顺风顺水,他没遇过什么坑坑洼洼,更别说滔天陷阱。
这一次,哪怕最后干净地脱身,却免不了对他的打击。
尤其再看见现在的蒋息,觉得这世界上再大的讽刺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裴崇远这人从来就不懂认输,他深切地知道,任何事,哪怕一件很小的事,你认输了,就一辈子都输了。
当然,之前在蒋息面前那些低头认输不算,是他以一个年长一些的身份在让着、宠着。
那些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输。
以前不能认,现在更不能认。
裴崇远尽可能维持体面,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重塑自己的人生。
没有了工作?
想办法找。
没有了房跟车?
赚钱再买。
尽管现在站在谷底,但他只允许自己沉沦几天,然后就得咬着牙站起来。
他从来不担心失去什么,因为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失去的一切都能再找回来。
除了蒋息。
从两人认识的那天开始,蒋息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但要是没有那年的一场意外,两人的关系将至冰点,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他这么喜欢蒋息。
“心里有人啊……”裴崇远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故意笑得轻松,“谁啊?”
“那就不知道了,我猜的。”秦颂说,“老板的心思我们都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裴崇远笑,然后远远地看。
他看的不是蒋息,那人在楼上,想看也看不到。
他看的是秦颂打开衣柜帮客人挂衣服时,露出来的灰色围巾,就挂在蒋息的大衣旁边。
心里有人?行,那我就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我。
“大哥你今天喝这么快?”秦颂帮其他客人挂好衣服回来的时候看见裴崇远的杯子空了,“再来一杯?”
“不来了,还有事。”裴崇远站了起来,“我租房的事儿你给问问,委婉点,算是帮我个忙。”
秦颂笑:“那我得考虑考虑,我不能出卖我们老板啊!”
裴崇远笑笑:“行,慢慢考虑,先谢谢你了。”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裴崇远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挂在玻璃门上面的“2008”。
蒋息把Subway改名成了2008,他们遇见的那一年。
当然了,裴崇远并不觉得这是为了纪念自己,纪念他们的相遇,他还不至于自恋到这种地步。
他后退,到路边,仰头透过二楼的窗户往里看。
窗边的位置坐满了顾客,年轻的,有朝气的,端着酒杯或哭或笑。
但是没有蒋息,无论是2008的蒋息还是2015的蒋息。
蒋息是为了躲开裴崇远去的二楼,结果他发现自己在二楼也没法安心坐着,后来索性到三楼看电影去了。
电影是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开罗紫玫瑰》,他甚至连台词都要背下来了。
“我似乎找到了我所追求的幸福”。
他又跟着电影里的人虚虚实实走了一趟,最后跟着影片结束前黑白荧幕上的男人唱完这一句,然后脑子里突然接上一句话:你看这多讽刺。
这个念头让他心尖都在跟着打颤,他不要重新开始。
蒋息抬手就关了投影仪,站起来接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焦虑的情绪得到缓解,他揉着眉心下楼了。
到了楼下,已经不见裴崇远的影子。
“走啦走啦。”秦颂笑着说,“找那个大哥?”
蒋息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喝点什么?”秦颂凑过去问。
“不喝了,等会儿去给尾巴买包狗粮就回家。”
“今天这么早啊?”秦颂用手肘轻轻怼了他一下,笑着说,“息哥,问你个问题呗。”
“说。”
“你到底是不是gay啊?”秦颂笑着看他,“我看着像,但又有点儿不像。”
蒋息一边慢慢悠悠地整理架子上的酒,一边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啧,别这么看我。”秦颂说,“也不是我非要八卦,就是整天看你这么清心寡欲的,怀疑你可能是个……”
“什么?”
“出家人。”
“……神经。”
秦颂在他旁边笑,笑得那叫一个爽朗。
“真的,你说咱们这么多年,天天来的这些顾客,帅哥美女一抓一把,我怎么就没见过哪个让你动心呢?”
“你少琢磨点儿这些没用的。”蒋息整理完架子,转身打开了吧台里面的柜门。
他一眼看见那个长方形的盒子,愣了一下,然后又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