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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深蓝色还是太涩了。”方浣在会议室里试用田伟阳给他的最新样本。他的手臂上全是试色，说完话之后，他拿起刷子蘸取那颗深蓝色上眼睛，“不行，上眼的晕染效果也不是很好。需要技术很好的人才能控制，一般的化妆水平的人很可能会认为这就是晕不开。”
　　田伟阳拿起那颗眼影在自己的掌心试了试，说：“冷色系眼影，特别是亚光色本身在发色和粉质上就比较难处理，如果再达到你的要求，这个颜色很可能根本压不实，会在运输途中大面积碎盘。”
　　方浣沉默思考，又蘸取眼影用刷子刷在手臂上观察，最终决定一样地说：“你再想想办法吧。”
　　田伟阳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叹气道：“我试试吧，实在不行一点一点调整压盘的刻度。”他顿了顿，看向方浣，“蓝色不是亚洲人的常用色，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个颜色。为了一个颜色劲儿再花费成倍的时间和金钱，你觉得值得么？”
　　“如果你的孩子出生下来就生病，需要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照看，你觉得值得么？”方浣说，“我的每一个产品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他们出生的时候尽可能的完美，花多少钱多少时间我都愿意。而且我觉得这根本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用‘值得’两个字就概括了？”
　　面对方浣的坚定，田伟阳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既然方浣无怨无悔，他能做到的就是拿出更好的方案来。
　　田伟阳前脚刚从会议室里出去，李乐乐就急吼吼地跑进来。方浣正在慢条斯理的卸自己胳膊上的眼影，问道：“什么事儿？看把你急的。”
　　“网上爆了一个音频。”李乐乐急忙打开手机功放，“你快听听。”
　　方浣一头雾水，紧接着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
　　“不化妆找不到男朋友，没有口红没有高跟鞋不是女人，你老公跟你离婚是因为你不修边幅。”
　　一个男人说：“你不要这么说我妈。”
　　方浣继续说：“S逼，你这个龟儿子。”
　　“我这个死人妖无所畏惧，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呀！像我这种死人妖当然是人贱嘴毒的咯，你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请过来，也太天真了吧？”
　　中间夹杂着张妈妈的哭喊，方浣还特别大声地说“你就是活该”，最终以“老娘有精神病”那一句收场。
　　听上去，这就是方浣单方面跟一对母子发疯，而且很符合方浣这种类型的人在大众眼里的定位和标签设定。
　　方浣听完之后深吸一口气，看到音频上面配的文字内容。该博主自称自己是方浣视频节目里的嘉宾，然后请他来给自己的妈妈化妆。他一直认为方浣虽然个性有别于其他人，但是是个三观很正的人，万万没想到真实的方浣竟然是这种人。
　　恐女仇女，给女性贴上物化标签，为人还非常没礼貌，满嘴脏话。
　　博主非常痛心地说自己和妈妈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并且考虑再三之后，把真相公布到网上来，希望大家不要被方浣所贩卖的人设所蒙骗，人心隔肚皮，何况是一个存在于网络上的人。
　　李乐乐看着方浣攥着手机的手掌紧了松，松了紧，连忙说：“浣浣，你冷静。”
　　“我现在很冷静。”方浣说，“小场面。”
　　“好，那你听我说。”李乐乐说，“你从张凯家回来了半个多月了，这个视频是上周发的，但是一直到今天才发酵。我看了一下现在的风向，暂时还在可以把控的范围内，我去联系删帖，然后给你准备了通稿，你看一下？”
　　明明方浣才是事件主角，但是他安然地坐在椅子上，脑中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想法。甚至他还会抬起头去看李乐乐，没由来地说：“乐姐，你现在越来越有你周哥独当一面的风范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感觉你还是个小女孩儿呢。”
　　李乐乐没好气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忆苦思甜？这是很大的负面舆论！会有大把的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的！”
　　方浣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随便刷了刷，把屏幕转向李乐乐，说：“现在已经有人在做文章了，你看，都上热搜了。”
　　李乐乐瞪大了双眼，马上说：“不行，我先联系撤热搜。”她去联系各路人马，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方浣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儿，里面不住的有消息跳出来，仿佛全世界都很关心他到底怎么了。
　　他经历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件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坚强了，还是麻木了。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舆论。那种话被单独截出来，听上去连语气里都充满了恶意，大多数人不会去思考听到的东西是真是假，而会直接指攻击他。
　　他开始想大众会用到什么高频词汇，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果然如此。
　　方浣暂时不想看到外面的世界，直到周唯赢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才碰了手机。
　　“周叔叔，你是要说热搜的事情么？”方浣率先开口。
　　“嗯。”周唯赢简单截说，“你跟我说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
　　方浣反问：“你相信我么？”
　　“什么？”
　　“我不会说那种话。”方浣说，“你相信我不是那个意思么？”
　　周唯赢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你要是想有意攻击谁，说的只会比那番话下三滥恶毒一万倍，哪儿能这么温和？然后你还会跳出来大张旗鼓地说‘对呀就是老娘说的怎么样’！”
　　方浣也笑道：“你真的好了解我哦。”
　　“你在公司么？”周唯赢说，“李乐乐有在处理么？”
　　方浣说：“嗯，她现在在处理，你要莅临指导么？”
　　“她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人，我相信她能处理好。”周唯赢说，“只是这次事出反常，如果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及时跟我讲。”
　　“嗯。”方浣说，“晚上回家说。”
　　“好。”
　　李乐乐焦头烂额地处理四面八方的信息，包括各种品牌方合作方，热搜那边却一时半会儿撤不下去，她只能找人去做其他话题的数据把方浣的往下压。
　　一切工作都展开的异常艰难。
　　方浣晚上回家时表现的很正常，周唯赢看上去也很轻松，实际上，他也收到不少问询方浣情况的消息，而且他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信息舆论迟迟处理不掉，一直到晚上甚至还有一种扩大化的倾向。周唯赢不认为这是李乐乐工作有问什么怠慢或者不对的地方，只是她太年轻稚嫩了，面对的敌人比想象中强大，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你看晚上的消息了么？”周唯赢问方浣。
　　“没有。”方浣摇头，“我不想一个人看，怕会被带乱情绪。”
　　周唯赢继续问：“那你要看么？”
　　方浣想了想，回答：“看看吧，总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唯赢说：“我陪你看。”
　　两个人坐在饭桌前，方浣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消息都被挤爆了。无数人让他出来说明情况，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无数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骗人，当初隐瞒自己脸上的瑕疵塑造美貌人设，现在又要给自己塑造先锋人设，结果哪一样到最后都被证明是假的。
　　方浣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呢？
　　另外还有无数人表示对方浣失望透顶，语音这个东西都流出来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事实证明喜欢作妖还给自己树铁血婊人设的基佬，只是嘴上跟女性是好姐妹，心底里还是憎恨女性的吧。
　　因为他们这辈子做梦都变不成女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跟男人在一起。
　　甚至有人为了明志，把曾经购买的Arose Beauty的产品销毁，并拍了照片发到网上。
　　如同方浣所白天所猜想的一样，人们用到最多的词汇就是“果不其然”“果然”，好像一开始就已经预见了方浣是一个怎样的碧池，看他楼塌了的时候出来风凉几句自己的高瞻远瞩。
　　也有粉丝为方浣说话，说方浣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难道是假的么？现在只是单方面的放了音频，就不能等一等看方浣怎么说么？难道大家经历的这种事件的翻转还少么？
　　不过这种声音很快被淹没下去，那个音频证据太强有力，而且这一次挑动的是大众神经底线。
　　无论方浣曾经做过什么，在大众视线里都脱离不开“变态”“博眼球”“死同性恋”“异装癖”“肮脏”等等设定和标签。
　　这样一个人做出泼妇骂街一样的事来，不是“果不其然”是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顺理成章了。
　　方浣面无表情地看着，偶尔吸一吸鼻子。周唯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方浣，他知道方浣已经感到难过了，但方浣没有发作出来。方浣的手有点抖，不自觉的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眼圈渐渐泛红。
　　“方……”周唯赢想要阻止方浣，他怕方浣真的哭出来，怕方浣太过在意那些屏幕都无法阻拦的恶意。
　　“我没事。”方浣微微扬起了头，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那团气体在胸肺中打转，好像洗涤过滤一般，再重重地被呼出。随后，方浣渐渐睁开眼睛，那滴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被他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完完全全消化掉了。纵然他的心里有那么一刻的惊涛骇浪，他也不会再露出脆弱的神情来，只是重复说了一句：“我没事。”
　　周唯赢握住了方浣的手。方浣的手指很凉，感受到高于自己的温度之后，他的手指插到周唯赢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虽然掌心冰凉，可周唯赢还是感受到了那双手所带来的坚定力量。方浣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那个曾经遇到问题和不开心的事情只会哭鼻子的小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