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58)

　　就这样沉默地吃完饭，笛平去洗漱，而魏檀穿上了大衣，似乎要出门。
　　“魏老师……”笛平紧张地站在玄关处，绞着手指。他以为魏檀是回来陪他的，他以为魏檀不再生气了，他以为魏檀会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然而魏檀说：“我要去一下公司，你先睡。”
　　关门声响起，他留不住一个人。
　　盯着厚重的大门好一会儿，笛平放下耸着的肩膀，微微颤抖，然后失落地转身，一时间他竟然不记得自己要去干嘛。
　　然而这样的低谷里，门锁打开的声音攫取了笛平所有的灵魂。男人的胸膛贴在他微微驼起的后背，熨帖了褶皱的灵魂。
　　“忘记和你说了，晚安。”魏檀落下一个吻在笛平的耳侧，轻轻巧巧，恍若一公分大小的鹅毛那样波澜不惊，然而一个吻的力量却是巨大的，那一束一秒的阳光，温暖了冰冻了一天的笛平。
　　魏檀走后，笛平坐在床边的飘窗上，掏出了属于他的柜子里的一叠信纸。
　　很早以前，他会和粉丝写信，途中有的人来了，有的人再也没出现过，就这样保持着最原始的挂念。
　　他始终坚持说不出口的话，用笔的时候就可以畅所欲言，今晚的他有很多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有很多想宣泄却无处宣泄的情绪，笔墨之间，见信如晤。
　　魏老师：
　　首先是爱你。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此时的情绪，是凌乱世界里理智的残存，短短的一天却好像度日如年……
　　……
　　西京七点的街道，魏檀依旧在奔波着，处理完南海的事务他就马不停蹄地到了西京，乔装打扮换了好几次航班，躲过机场和路上一波一波的记者、狗仔。马斌车开得飞快，费尽周折，他终于到了家里。
　　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笛平好不好。
　　然而笛平倒在沙发，肉眼可见地不好。
　　魏檀有很多道歉的话想说，但是他又必须匆匆和同事汇合。
　　舆论哗然之下，粉丝也在摇摆不定中情绪渐长。对于此事的处理，公司很不满意，工作室和公关在各方压力之下急的团团转，然而魏檀始终不让他们发布任何公告。
　　“你们即使发了，我也会在之后找机会否认。”这是他的原话。
　　现在能做的，唯有买水军维稳。
　　凌晨时分，魏檀回到家中，屋子里静悄悄的，笛平好像已经睡下。
　　魏檀脱掉外套，先去房里看一看笛平，打开灯，与笛平伴眠的，是枕头上的一封信。
　　魏檀心头一震，往事不可控制地涌上心头，他迟疑着，拆开信封。
　　“魏老师，首先是爱你……”
　　魏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这封信，笛平有力的笔划在纸面背后划刻出凹凸不平的痕迹，镌刻着全心全意的真实。
　　看完笛平的信，魏檀走到床的另一边，轻轻吻了笛平的额头，他的眉头紧锁，囚着挣扎的情绪困兽。
　　在飘窗的小桌板，信纸整齐地罗列着，他盘腿伏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下：“笛：首先是爱你……”
　　将信件封口放在笛平枕边，魏檀退出房间，穿上外套重新打电话联系了钱风：“是我，我现在过来一趟，我要你们帮我……”
　　……
　　娱乐圈top级别的演员，视帝魏檀恋爱的消息公布是在一个下雨天。
　　那天的雨淅淅沥沥，是无数粉丝的眼泪。
　　自从营销号曝光但长久的无回应以后，他终究亲口承认了自己与笛平的恋情，坦荡也忐忑。
　　紧随其后，魏檀工作室发布了一封笛平的手写信，然后笛平工作室发布了魏檀的手写信。两封信纸不长，却明明白白地写清楚了两人相识相爱的过程，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消息发布，热搜瞬间窜到第一，因为这件事，wb瘫痪了好几次。
　　“魏檀笛平”“魏檀承认恋情”“笛平”“魏檀”等内容点进去，全是那两封手写信。
　　自然有以前就一直在控评，消息发布后接受不了，觉得被愚弄的粉丝，也有嘲讽两人恋情的路人，更有幸灾乐祸的对家和对家粉丝，可同时也有因为这样勇敢宣布恋爱消息而坦然接受的粉丝，为他们的勇气鼓掌的陌生人。
　　粉丝1：不能接受，脱粉转黑了。
　　粉丝2：居然是笛平（微笑）
　　粉丝3：等了两天，却是这样的结果……
　　粉丝4：为自己的青春痛哭……
　　粉丝5：我操nmd魏檀，cnm恶心老子，很好玩是吗，把粉丝当猴耍很好玩吗？
　　路人1：笛平挺好的啊，同性恋又不是什么黑点，粉丝为什么不能接受
　　粉丝6：既然早就恋爱了，之前为什么又要操朋友人设，还和江琼谈恋爱？呵呵，觉得自己傻透了……
　　路人2：看了信很感动，甚至哭了，这样浮躁的世界还能看到这样认真的手写信，真的让我瞬间粉上二位。
　　粉丝7：不知道大家都在diss什么，喜欢魏檀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和演技吗？他喜欢谁，只要他过得好，有什么不行呢？
　　粉丝8：没啥不好的，三十几岁谈恋爱怎么了，笛平很帅啊……
　　路人3：很羡慕他们，能遇到这样好的对方。
　　路人4：看了以后才知道两人真的不容易。
　　粉丝9：不排斥哥哥喜欢男生，可是笛平这种狗皮膏药真的让我难以接受，他们完全不配。
　　路人5：其实我也是同性恋，可是我没有他们这样的勇气，在全国人民面前出柜，我想想都觉得窒息。
　　路人6：爱是无罪的。
　　“首先是爱你”“爱无罪”等热搜，也因为此事热度不减。
　　工作室的电话已经被打爆到不得不拔了电话线的程度，邮箱里的邮件也多到离谱。各种各样的猜测，各种各样的鼓励，各种各样的嘲讽如潮水般涌来。
　　这无疑是娱乐圈今年最劲爆的新闻，热度持续了好几天，笛平的wb里拥满了说着“滚”“你们不配！不要祸害魏檀！”“笛平滚出娱乐圈”“笛平biss”“死胖子滚！”“恶心（呕）”的人。
　　网络暴力，白雪霜说的没错，这就是真实世界的网友观点，不是向往中那样美好的，而是赤裸裸呈现的不堪。
　　暴风雪一般滚动的恶评里，有的人感到生气，有的人感到悲哀，有的人品味出了心酸，有的人尝出了虚伪。
　　魏檀打开一瓶酒，缓缓倒入玻璃杯中，递给笛平。
　　“敬你，敬我们。”魏檀率先一口闷入。
　　笛平微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外面世界的恶意很大，而在魏檀准备的壳里，两人的世界很宁静。
　　他们缩进了小小的壳里，蜷缩着身体，依偎着，舔舐刀口里血腥的甜蜜。
　　好像完成了一件顶顶了不得的大事，虽然互相夸奖的，只有最亲密的你。
64　两封情书
　　魏老师：
　　首先是爱你。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此时的情绪，是奇妙世界里理智的残存，短短的一天却好像度日如年。
　　和你相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时我还是一个龙套，站在片场的角落，看着你专心致志地听导演讲戏，看着你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落依然认真地演绎着那个角色，看着你下了戏以后还要点头哈腰地给工作人员递烟，争取多一秒的特写。
　　其实也看到你在横店群租房楼下的小卖部把火腿肠默默放回了货架上，最终只要了一碗泡面，坐在窗口把最后一点汤喝尽。
　　那时候并没有觉得你很特别，觉得你只是和我、和别人一样，在当演员这条生计上奔波。像我们这样的“演员”数以万计，带着病重外婆的我似乎还对你有一点点羡慕。
　　自《大唐惊喜》以后，我的人生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带着外婆来到西京，经历过至今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际遇。红过，热闹过，凉过，坠入低谷过，受过欺负，也受过挫折，受过追捧也受过冷遇。因为很多迫不得已的瞬间，因为要活下去，所以忍下了很多屈辱和不公，我也在片场打杂，也去饭店刷过盘子，也被骗过钱，也被骗过力，但还是这样顽强地，磕磕绊绊地过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受的那些苦，好像就是为了遇见你。人生的交集每一环都不可或缺，如果我不曾坚持，也不会在那年的电视台遇见同样落魄的你。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么压抑，多么孤独，我的未来灰暗无光，不可预测，可是“素不相识”的你递给我擦脸的手帕，却好像迟来的宝藏。洗脸的时候，其实我忍不住哭了，一边觉得自己很悲惨，一边又因为你的善意感激不已。
　　其实节目录制前我就看到你在后台帮忙打杂，我知道那是免费的劳动力，因为我也做过。我知道你或许只是想争取一个出境的机会，但其实负责人可能根本记不得你是谁。
　　你递给我手帕的时候，我听见你肚子咕咕的叫声，所以才请你在简陋的小餐馆吃饭。六元的全素和八元的荤素搭配，都值得我俩纠结万分。
　　说来很是羞愧，其实当时鼓励你的时候，我都是骗你的。这个圈子里，谁不是像你我这样认真、努力、执着？但是又有几个人真的摆脱了默默无闻？在这些年里，我已经明确地看清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幸运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
　　可骗你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在说服自己。我们一旦踏上这条路了，就只有勇往直前。我多想有个人也像我对你那样，哪怕是骗我，也笑着和我说：“你已经很棒了。”我想，我也许终有一天会坚持不下去，但如果那些话真的能使你坚持，我也算不枉此行。
　　幸好，我们都很快从困境里逃脱了出来，你的成功自然不必多说，我虽然在公司不算太被重视，可比起以前，也是千倍万倍的好。
　　我本以为我们的人生就会这样沿着各自的轨迹徐徐展开，看过彼此最不堪时候的我们此生都该没有交集，谁会喜欢回忆不美好的过去？那是岁月里丑陋的伤疤，揭开还是会想象到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