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守期望(17)
“怎么样?”辛荷只包不吃,负责的工作都做完了,跑到他面前一脸的得意洋洋,“我手艺好吧?”
霍瞿庭捏他鼻子:“臭美。”
辛荷也不生气,靠在他怀里,把沾着面粉的手往他下巴上轻轻蹭了一下:“给你长个白胡子。”
霍瞿庭一动不动,想着刚才被人问的问题,眼角带笑,低着头由他抹,只拿一只手揽着辛荷肩膀,带他往后走了两步,还保持着辛荷靠在他怀里的姿势,只是让了让端着饺子的同学。
到处都在放恭喜发财,到处都在说新年快乐,空气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氛,如果没有满眼的金发碧眼高鼻梁,其实跟国内的春节也没多大差别。
说好今天买海绵蛋糕回去当下午茶,家附近就有一家辛荷喜欢的,去晚就没有了,霍瞿庭刚打算带辛荷离开,就正好有人冲他们走过来。
辛荷正在拿纸巾帮霍瞿庭擦脸,嘴里还笑着说什么,音乐太大声,他只能凑到霍瞿庭耳边说,突然感觉霍瞿庭捏着他肩膀的力气大了很多。
面前三个男生,中间那个满脸通红,一头栗色卷发,鼻梁上一点小雀斑,眼神局促又热情,被旁边的人簇拥着,辛荷认真听了两句,才发现是在要他的号码。
霍瞿庭脸色难看,先说了一句“他未成年”,对方很快就说自己也未成年,刚十七岁,只是想跟辛荷做个朋友,他又生硬地说自己赶时间,辛荷也没有空交朋友。
辛荷被霍瞿庭很轻易地像拎个包一样地揽着肩膀带走,卷毛小雀斑在身后喊了声“hey”,他下意识回头,但霍瞿庭走得太快,辛荷管不了许多,只来得及跟上他的步伐,还因为他莫名的怒气,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第十四章
红茶煮在小炉上,咕嘟嘟冒着热气。
前调的清甜和尾调的微苦钻进鼻腔,小窗上的纱帘被微风卷起再放下,辛荷拿着叉子一点点吃海绵蛋糕。
今天他运气好,到店以后买到了最后一份,所以吃得也格外珍惜和愉悦。
霍瞿庭昨天就说好去帮楼上的老太太换个灯,回家以后,他先煮上红茶,弄了点坚果装盘,把蛋糕拿出来,拿叉子虚虚地给辛荷比划了可以吃到哪里的边界线,就带上工具箱去了楼上。
换灯不要多麻烦,没多久,一壶红茶还没好的功夫,他就回来了。
辛荷跑到门边给他开门,又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工具箱,被霍瞿庭避开:“你拿不动。”
“灯换好了吗?”辛荷说,“我们买的大小对不对呀?”
霍瞿庭去洗手,一面说:“换好了,是对的。”
他身上还穿着参加系里的春节活动时比较正式一点的衬衣,头发用发胶整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干净的眉毛,鼻梁和眉骨都很挺,愈发显得他眼神深邃。
青春期过后,他的长相逐渐趋向硬朗,看人时不怒自威,连笑容也自带气场。
辛荷觉得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很成熟,却不想霍瞿庭的确已经处于一个需要成熟的年龄段了,他的同龄人很多已经在香港接触家族产业,而且虽然他还在念书,但也不只是念书,似乎在伦敦和旧金山都有事情要做。
辛荷一向不过问这些,只是偶尔霍瞿庭出差,他才会知道。
在他的潜意识里,从那个会假装要揍他、然后又和他冷战的高中生霍瞿庭转变为如今成熟稳重的霍瞿庭的过渡似乎并没有经过多么刻意的转化,只是在一天天的陪伴里,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在他长大的同时,霍瞿庭也长大了,虽然对辛荷来说,是一样的可靠,但霍瞿庭的确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也更加难以猜测。
他不说话的时候,辛荷就感觉自己不太能猜得到他的情绪,而他沉默的时间比青春期要长了很多很多,这没有从本质上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一丁点的改变,但辛荷确实也因此而慢慢开始有点“害怕”霍瞿庭了。
他靠在门框上,等霍瞿庭洗手,边和他说话:“你不是说我们周三要出门?机票订了没有?”
霍瞿庭道:“已经订好了。”
辛荷道:“到时候我需要带什么呀,行李还没有收。”
霍瞿庭道:“不用你管,我来弄。”
两个人一起出门的话,辛荷的确没怎么关心过这些,所以问过也就算了。
霍瞿庭走到厨房去,先倒了杯煮好的红茶给他,然后检查他蛋糕的情况。
在这些小问题上,辛荷向来很听话,喜欢吃零食是真的,但都要经过霍瞿庭同意。
这种自觉的改变好像是从他出国以后才开始,霍瞿庭分神地想,因为辛荷也不想让他太担心自己。
他享受辛荷的依赖,辛荷也肯依赖他,所有的麻烦的第一倾诉人一定是哥哥。
但慢慢长大的辛荷会开始尽量减少自己制造麻烦的频率,即使这并不是霍瞿庭的主观意愿。
上完钢琴课以后参加系里的活动,然后一整晚就都没有事情做,辛荷的作息规律,两个人也不准备隔着时差等春晚,到了时间,霍瞿庭就赶辛荷去睡觉。
辛荷放下琴谱,从他卧室露台上的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身说:“哥哥。”
霍瞿庭道:“怎么了?”
买完蛋糕以后,辛荷就忘了霍瞿庭离开学校前短暂的失态,只知道这一下午他都不太对劲,可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没有不理他,还是按时盯着他吃药吃饭,洗手漱口也要管,不像生气的样子。但也没有多愉快就是了。
“噢……”霍瞿庭突然说,“忘了。”
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包,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礼物盒,自己拿在手里看了看,才走到辛荷身边,递给他说:“小荷,又长大一岁,新年快乐。”
辛荷的礼物早上已经送出去了,鉴于从小霍瞿庭收到的所有红包都归他,所以一直都是霍瞿庭单方面给他红包。
辛荷捏着信封两边往里看了眼没封口的红包,全是五十便士的英镑,他怀疑霍瞿庭是直接找了叠现金塞进去,因为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有一年,辛荷甚至收到了一个被撑破的红包。
他刚有点好笑,霍瞿庭就说:“十七岁了,所以给十七张。”
辛荷抿嘴一笑,攥着红包凑过去抱他脖子:“谢谢哥哥!”
霍瞿庭没有表示拒绝,他就顺杆儿爬,跟平常一样挂了上去。
霍瞿庭总感觉辛荷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很好闻,不是他这里任何一种护肤品或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带着辛荷的名字,凑近的时候,霍瞿庭就能闻到。
霍瞿庭抱住他,每一次都会意外他怎么会这么轻,抱着还那么软。
辛荷得逞以后得意地低声笑,霍瞿庭托着他腰身让他在自己身上挂了好一会儿,听他说了一大堆没有意义的撒娇的话,才拍了拍他的背说:“好了,回去睡觉。”
“那你今天怎么不开心嘛。”气氛刚刚好起来,辛荷不肯下去,八爪鱼似的粘着他,趁机说,“是不是想爷爷?”
霍瞿庭顿了顿,干脆抱着他在床边坐下,辛荷还在他身上粘着,头都不抬,尖下巴戳在他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朝他颈上钻。
“没有。”霍瞿庭的肩背有些不可察觉的僵硬,两只手也离开了辛荷的后腰,摆放什么没有生命力的东西一样,搁置在身侧,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辛荷靠得太近,“前两个月他过来开会,刚见过。”
“喔……”
辛荷又问了半天,没问出来,但霍瞿庭的情绪看着好像又好了很多,时间也有点晚了,他不再敢继续赖着霍瞿庭,笑嘻嘻地从他腿上爬下去,冲霍瞿庭晃了晃手里的红包,又狗腿地说了一遍:“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回房间以后,辛荷拆开来自霍瞿庭的新年礼物,里面惯例有一张信纸,第一行写着霍瞿庭平时不会叫出口的称呼:宝贝。
刚才霍瞿庭是怎么对他说的?他说:小荷,新年快乐。
辛荷想了想霍瞿庭真的叫自己宝贝的样子,感觉有点起鸡皮疙瘩,脸上挂着笑继续往下看。
跟往年一样,他希望他开心、顺利和健康。
最后说约了下周送到钢琴。
放在盒子里的礼物就是一枚钢琴的钥匙,霍瞿庭做事一向直男,并不理解惊喜的内涵,将近一年前,跟送其他任何礼物提前通知辛荷等快递一样,他在预定的时候就告诉了辛荷。
辛荷把钥匙握在掌心好一会儿,最后困劲儿上来,才迷迷糊糊地勉强塞到枕头底下,很快就睡着了。
钢琴送到的那天,霍瞿庭去了学校不在家,即便工人帮忙一起收拾过,房间里还是留下不少垃圾。
其中一个烤瓷的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小盒子被辛荷在整理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地上,很不巧地砸到他脚背。
砸到的面积并不大,但位置不太妙,角度刁钻,还是隔着拖鞋让他痛出了眼泪。
下午霍瞿庭从学校回来,意外地看到整齐的房间,辛荷憋了一天,只等他回来邀功:“是我打扫的,厉害吧?”
霍瞿庭认真道:“厉害。”
辛荷正打算投桃报李,弹一段新练的曲子给他听,刚走了两步,就被霍瞿庭拽住胳膊:“腿怎么了?”
“哦……”辛荷说,“不是腿,脚被那个砸了一下,不严重。”
“我看了半天,没看出它是干什么用的,也没敢丢,看着不大,但其实还挺重的……诶……”
霍瞿庭突然把他打横抱起,辛荷吓了一跳,但被霍瞿庭抱不算什么新奇的体验,很快就搂住他脖子,被他抱着往沙发边走,一边说:“真的没事,就刚砸到的时候有点疼,我等了一会儿,就没什么感觉了。”
霍瞿庭一言不发地把他放在沙发上,脱掉他的袜子,刚看到的时候,不光霍瞿庭脸色难看,连辛荷自己也愣了愣。
他脚背太白,就显得那片淤青过于恐怖了些,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微微的血丝,但辛荷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肤色的问题,就像有时候他的脸好好的,眼下也能看到一点点轻微的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