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桌相看两厌(72)

　　陈非誉嘴角微微上翘：“非常感谢年级组给了我这个站在这里讲话的机会。”
　　黄主任扶着额头，他现在已经想要收回这个机会。
　　黄主任给主持人递了个眼神，可惜广播台的台长本人就是陈非誉的迷弟，这会儿压根就没看黄主任一眼。
　　陈非誉站姿笔挺，声音动听：“其实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有想过，为什么这个优秀学生代表是我？优秀的定义是什么，标准又是什么？”
　　底下有小姑娘尖叫着给出答案：“您好看！您优秀！”
　　陈非誉听到了那个声音，但他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我想了很久，发现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之所以成为了好学生代表，只不过是因为我成绩比较好。”
　　他非常平淡地陈述：“因为我成绩好，即使被老师看到我手里拿着根烟，他们只会问我，‘是不是别人的烟，是谁想要教坏你’。和别人打架，我不仅能轻易地被去除嫌疑，甚至还能趁机‘碰瓷’。”
　　“当然，抽烟不好，打架也不好，为了不让我喜欢的人担心，我都已经戒掉了。”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烂肺烟盒，往人群前晃了一晃，“这是证据。”
　　底下已经嗡地炸开一片。
　　黄主任这会儿已经血压血脂血糖迅速升高，当场就要从领导台子上站起来，去把陈非誉赶下去。
　　“黄主任，别生气，学生不懂事。”几个老师拦了一下，黄主任红着脸坐下来，看了一眼校长。
　　校长对陈非誉有点印象，这时候也说：“没事，让他说。”
　　陈非誉发现领导们并没有上来把他赶下去，觉得很棒，继续说：“我们对优秀的定义，是不是又偏执又模糊，好像只要学习成绩好了，就下意识地认为他什么都好。”
　　“我受够了贴在我身上的好学生标签。”
　　陈非誉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众人，他在人群里找到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目光落在陈教授身上：“我想告诉我爸爸，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在您沉迷科研的时候，您的儿子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撒谎欺骗，打架斗殴和抽烟喝酒，但他最厉害的地方，还是靠着学习成绩伪装出一张好学生的皮。”
　　没有人发现皮囊下面，其实已经伤痕累累。
　　“我还要告诉我的老师，非常感谢您们的教导和信任，我在附中三年，收获了很多。只是很遗憾，我始终觉得您们喜欢的是那个披着‘好学生皮囊’的陈非誉，而非真正的我。如果不是因为校长实名推荐制的事情，我大概还会一直扮演我的‘好学生’角色。感谢老师们对我‘非常优秀’的认可，是您们让我知道，太省心的‘好学生’其实也未必就一定有好结果。”
　　梁浮月跟474班的学生坐在一起，眉头紧皱。
　　她很早就感受到陈非誉的反骨，隐藏在他乖巧外表下面的叛逆和嘲弄，还有对一切规则的满不在乎，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里，张开他的獠牙。
　　“最后我想和各位同学说，尽管我刚刚说的所有话，可能在你们看来，都是对学校、老师和家长权威的挑衅。但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我只是想告诉各位，神像也有粘土脚，每个人身上都有光明和阴暗的两面，没有人是完美的——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表现出哪一面。”
　　“我做过很多荒唐事，但我从来没有在和高考相关的事情上荒唐过。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高考改变命运，但未必有人意识到，所谓的改变命运意味着什么。最简单的理解，你只需要想象一年后，你会在那座城市，跟什么样的人交往，你们聊天的话题是国民经济还是生物科学……这些是你未来可能的人生，而高考能够决定这一切。”
　　“在我的理解里，所谓的最后一百天改变命运，不是说你能够利用这一百天从年级倒数爬上来超过我，当然，不排除有这样的天才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太低了。最后的一百天，更大的可能性，是会让懈怠的、懦弱的人被迅速打倒，没有人能保证，一百天后还能守住自己现在的位置。这时候，与其想着如何前进，不如想着如何才能不倒退。只要你能不倒退，那你就不会有任何遗憾。”
　　坐在台下的宋楚拉着小姐妹的手：“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好为曾经和陈非誉做过同学而骄傲啊，我发誓榜草的这段发言至少能够在附中流传十年！”
　　“是的，连同他的照片一起，流传十年不是问题，所以我录音了。”小姐妹晃了晃她的手机，手机屏最顶上有一行红色的小字：录音中。
　　陈非誉最后看向人群里的俞白：“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矫情，我有个喜欢的人。”
　　黄主任两眼一闭，要晕厥过去了。
　　“遇到他，我原本潦草苍白、毫无趣味的青春故事，忽然就有了色彩。难得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的机会，如果不跟他表个白，就太可惜了。我非常喜欢他，今年，我要和他一起上大学。”
　　“我身边所有的长辈都说，十七八岁懂什么爱情，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我不信，我的心动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是真的，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逍遥游

　　陈非誉说完，再次向台下的老师、家长和同学深深鞠了一躬。
　　底下的学生们全都沸腾了，尖叫声混着掌声，大礼堂好像变成了沸腾的重庆火锅，又麻又辣。
　　兴奋的人群里有学生在喊：“榜草牛逼！”
　　还有男生在浑水摸鱼：“xxx我喜欢你！心动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心也是真的！”
　　有了一个，就有了第二个，年级主任万万没想到，他的学生们慕少艾的心思谁也不比谁少。
　　“陈非誉我喜欢你！虽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我还是喜欢你！”
　　“叶程安！女神！高考后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周钧言你抬头看看我好吗，我喜欢你两年了！”
　　校长还在主席台上坐着，再让学生们喊下去可怎么得了。黄主任立刻从红着脸似乎也想说些什么的广播台小台长手里抢过话筒，吼道：“都安静！”
　　“安静下来。”黄主任沉着脸，扫了一圈众人，“都忘了一百天以后是高考了？一个个瞎喊什么，把你们这些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心里要有数！”
　　说到这里，黄主任瞪了一眼陈非誉。
　　陈非誉仍旧坐在那个位置上，身板笔直，双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温和无害，特别好。察觉到黄主任的视线，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安静地坐着，仿佛刚刚站在那里大放厥词的人不是他。
　　在黄主任的压制下，底下学生们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直到大礼堂重新恢复安静，黄主任才把话筒还给重新冷静下来的小台长。
　　对了，小台长姓周，叫周钧言，人群里刚刚有个大胆的妹子，还喊了他的名字。
　　“带大家宣誓。”
　　宣誓这个环节，本来应该由陈非誉来带领大家的，这个权利在刚刚已经被黄主任无情剥夺了。
　　小台长拿着手卡，整肃了一番表情，举起右手，说：“在距离高考百天的日子里，我们以青春的名义宣誓。”
　　底下的学生们全体起立，举起右手，跟着周钧言说：“在距离高考百天的日子里，我们以青春的名义宣誓。”
　　“我们将在老师的带领下。”
　　“我们将在老师的带领下。”
　　“以最饱满的热情，最昂扬的斗志，最刻苦的精神。”
　　“以最饱满的热情，最昂扬的斗志，最刻苦的精神。”
　　“坚决做到：严格自律，奋力拼搏。”
　　“坚决做到：严格自律，奋力拼搏。”
　　“脚踏实地，争分夺秒。”
　　“脚踏实地，争分夺秒。”
　　“竭尽全力，超越自我。”
　　“竭尽全力，超越自我。”
　　“为了心中的理想，明日的辉煌，我们必将以勤为径，以苦做舟！”
　　“为了心中的理想，明日的辉煌，我们必将以勤为径，以苦做舟！”
　　“三年寒窗仅此一搏，久经沙场必凯旋而归！”
　　“三年寒窗仅此一搏，久经沙场必凯旋而归！”
　　“我们志在必得！”
　　“我们志在必得！”
　　周钧言一声喊得比一声重，跟着宣誓的同学们也一声喊得比一声响，声音回荡在大礼堂里，这是他们高中三年的青春。
　　在距离高考一百天的此刻，少年少女们以青春的名义宣誓，为了明天和梦想，要竭尽全力，超越自我。
　　宣誓结束，陈非誉没有随着人流退场，黄主任把他留下来：“陈非誉啊陈非誉，你可真会给我折腾事情。”
　　陈非誉低头，听着黄主任念叨。
　　“明天你给我交两千字检讨，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陈非誉说：“好的，我会检讨自己不按照流程发言，扰乱学校秩序的事情。但是对于今天我说话的内容，黄老师，我不会检讨的。”
　　黄主任嘶了一声：“那你也给我写。”
　　“抱歉。”
　　陈非誉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挺括的西装裤脚，他抬起头，看到陈一恪。
　　陈教授彬彬有礼地向黄主任颔首：“不好意思，非誉给您添麻烦了。”
　　黄主任对陈教授仍心有余悸，看到陈教授，黄主任就会觉得，陈非誉变成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虽然心里头在编排人，但黄主任对着家长还是摆出一副客气笑脸：“陈先生。”
　　陈一恪眉头微皱，却不像生气：“今天的事情，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这份检讨，过两天我发给您，您能把您的邮箱给我吗？”
　　陈非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教授，疑心这人可能并不是他亲爹。
　　黄主任把自己的邮箱告诉陈一恪，陈教授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谢谢，今天的事情，还有什么后续处理吗？”
　　陈教授的言下之意，是问是否会影响陈非誉的正常上课和高考。
　　“批评教育为主，非誉这孩子还是很优秀的。”黄主任顿了顿，“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
　　太省心的孩子，其实有很多大人不知道的委屈。
　　黄主任说：“这方面，我们老师也需要检讨。”
　　陈非誉看了看黄主任，又看了看陈教授，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当这些大人们回头对他说自己也有错的时候，陈非誉竟然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