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5)

　　云乐拿着围巾看了一几秒，再次转起圆盘，第二次停在了糖果上面，第三次没有任何悬念地，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帽子上，北极熊的双手，终于伸出来，不太开心地晃了晃转盘，念叨着：“是不是坏了？”又转身把帽子拿给云乐，酸酸地说：“没想到你还挺幸运。”又猛地想起什么，说了一句：“糟了糟了！忙了半天忘了拍现场照片！”他没经云乐允许，急匆匆地把帽子扣在云乐头上，又把红色的围巾帮他系好，把他捂得严严实实，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对不远处的同事说：“快快，拍张活动照片交差！”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云乐回去时，摸了摸围巾软软的触感，并不知道这条围巾和帽子，与正式派发的奖品之间存在了多大的价格差距。
　　韩宸的咖啡厅开业以来第一次这么忙碌，店里环境高档，价格亲民，味道竟然也符合大众水平，不少人站在门口排队，想看看是什么咖啡这么火爆，服务生人手不够，韩宸亲自端着托盘点单，他现在不管什么赔不赔本，恨不得拿出最好的咖啡请人家白喝，正忙的满头大汗，扭头就看见门口进来一只熊，兴奋地招呼道：“嘿！闻野！”
　　北极熊把头套摘下来，赫然漏出了闻野的脸，他单手抱着布偶熊头，甩了甩被压平的短发，笑着问：“怎么样了？”
　　韩宸说：“太厉害了！按着这个趋势发展，没两天我就能回本了！”
　　“想什么呢？人再多也是亏损状态，后续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至少一年不会赚钱，而且最好不要只卖咖啡，可以搭配一些餐点。”闻野一边说，一边走到库房把身上的布偶装脱下来，又跟刚刚帮忙拍照的员工要了通讯方式，让他下班的时候，把活动照片发过来。
　　韩宸颠颠跟在后面，苦着脸说：“你不帮我了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闻野看了眼时间，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说：“韩老板已经是大男人了，是时候独当一面了。”
　　韩宸觉得这套说辞有点耳熟，撸了把头发说：“我说你怎么还学会小心眼了呢？”
　　闻野拿过运动背包，抬起手算是再见，笑着说：“先走了，下周末来找你。”
　　晚上十点左右，咖啡厅的员工把照片发了过来，闻野刚刚洗完澡，拿起手机点开看了看，放在一旁。
　　照片上是一只胖乎乎的北极熊搂着一个红围脖少年，少年并没有看镜头，绷着嘴角，戒备地抓着横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像是稍有不妥，就会一口咬下去，转身逃走。
　　这个表情，还是真是凶啊，闻野回到房间，翻开笔记本，下了几个字。
　　忙碌了两天，周末晚上十点左右，云乐才走进家门，他手上提着一个塑料饭盒，是从快餐店拿回来的晚餐，快餐店管两顿饭，云乐只吃了中午一顿，晚上的拿回来，准备明天带到学校，回来时又是阴天，估计还要下雪，云乐把能穿的衣服又套上一件，又把抽奖中的帽子放在书包里，围巾很厚很宽大，到了晚上可以御寒，他洗漱干净，躺在沙发上将那条暖烘烘的围巾盖在上半身，闭上了眼睛。
　　梦里，七岁的云乐遇到了那只大熊，大熊牵着他的手走在没有灯光的街道上，熊掌暖暖的，让他舍不得放开，可他又担心一直跟着大熊走，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他频繁地回头，期待离开许久的妈妈可以及时出现，把他接回去，突然，大熊拽着他飞快地跑起来，云乐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他不断地回头，却猛地发现云锦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拿着酒瓶，骂咧咧地跟在后面，云乐太小了，大熊带着他跑的很慢，云锦鹏嘴里喊着：“杂种！贱种！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去！我弄死你！我今天弄死你！”说着就把酒瓶砸过来，摔到了大熊的头顶上，大熊痛苦地倒在地上，云乐想拉他起来，可大熊受了伤，根本动不了，他急忙挡在大熊跟前，只觉嗓子陡然一紧，钢筋般手指钳住他的脖子陷进他的肉里，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云乐不停地挣动手脚，猛地睁开眼，惊恐地发现，梦中的云锦鹏真的回来了，他如地狱前来索命恶鬼一般面目狰狞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是真的要杀了他！
　　云锦鹏不知从哪受了刺激，喷着酒气不停地说：“杀了你个**养的！**！我弄死你！敢给我带绿帽子让我当乌龟王八蛋！我杀了你！”
　　云乐瞬间缺氧，强烈的窒息感，迫使他张开嘴，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双目凸瞪，他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云锦鹏没打算放过他，但似乎觉得光是掐死云乐太便宜了，又松开铁钳一样的大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见他嘴角冒血，才算满意，云乐瞬间得以呼吸，顾不得晕震的感觉，抬起腿踹到云锦鹏裆部，云锦鹏痛呼一声，拽起云乐的衣领，将他甩下沙发，撞在洗脸架上，云乐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盯着一步步走来的云锦鹏，他像一只凶狠残暴的怪兽，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云乐上方，云乐握紧拳头，与他对持几秒，迅速捡起地上啤酒瓶，冲着他的头顶，“啪”地一声砸了下去！
　　云锦鹏应声而倒，并没有晕过去，而是半眯着眼睛，任血水横流，骂道：“**妈！你敢打你老子？！贱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云乐心跳如雷，面上却极度平静，云锦鹏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他看了眼时间，颤抖地呼出一口凉气，冷静地走到没存放几件衣服的柜子前，找出一个手提的行李包，将一件件衣服，放了进去。
　　云锦鹏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恶狠狠骂道：“云乐！你他妈敢走！你以为你躲的开你老子吗！休想！我早晚有一天弄死你！弄死你妈！弄死你们这些**杂种！”
　　云乐充耳不闻，提着行李，背上书包，又把遗落在沙发上的红色围巾套在青紫交加的脖子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晚上果然又下了雪，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云乐穿过黑暗的胡同，站在路口看着远方，凌晨三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簌簌”的雪声落在地上，静谧又让人觉得安心，云乐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空泛起鱼白，直到路灯全部熄灭，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任含在眼眶里藏了十年的念想，全数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不深不浅的小坑。


第7章
　　周一例行班会，陈杨沉迷游戏攻略胆大妄为，当着班主任的面趴桌子底下玩手机被抓了典型，不仅没收手机，还被严厉惩罚，让他一个人独立完成班内所有卫生，为期一周。
　　冯唐自诩是他铁哥们，放学后倒坐在闻野前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把瓜子皮往地上扔，陈杨见冯唐不帮一把还雪上加霜，当即悲愤欲绝，挥着扫把一通乱扫，使得教室乌烟瘴气，闻野今天有空，等着他们一路回家，吸了口浓郁粉笔沫子，捂住口鼻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猫罐头说，“我去喂喂猫，待会儿回来。”
　　冯唐准备同行，还没溜出去，就被陈杨一把抓住，嫉恶如仇道：“孽畜！别想逃！”
　　天气预报提前发布了暴雪预警，从昨晚陆陆续续地一直下到今天放学才停，此时校内白茫茫一片，还没来得及清理，闻野拿着猫罐头去了东南角，那里有几只无家可归的野猫，他偶尔会过去看一看，帮忙改善伙食。
　　东南角的小树林里印着一串串圆乎乎的猫脚印，闻野用低沉的嗓音“喵喵”地叫两声，在皑皑的雪地里显得异常温柔，躲在树后面暗中观察的小野猫发觉没有危险，欢快地跳出来冲着闻野跑了过去，闻野蹲在地上，笑着摸了摸小野猫的耳朵，这只猫看起来像只梨花，灰突突的有些斑纹，它围着闻野跳来跳去，焦急地看着那一罐看起来很好吃的铁盒子，闻野看了看四周，问道：“只有你自己吗？”小野猫急得扒他的手背，闻野无法，只能把罐头举高一些，单手拉开拉环，叮嘱：“不可以吃太多，知道吗？”说着把罐头放在小野猫的嘴边，小猫第一次尝试美味的三文鱼罐头，恨不得一并把脑袋瓜扎进罐子里，
　　闻野静静看着，偶尔把罐子挪开一些，逗得它在雪地里打滚，天气这么冷，别的野猫都换了地方取暖，只剩下这只小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跟丢了。
　　不过看它这么活蹦乱跳的，应该有住的地方到也不用担心，正想着，小野猫似乎吃饱了，还好它不贪食，蹭着闻野的手背一直撒娇，闻野把罐头扣好，将它抱起来，却在它毛茸茸的肚皮上，发现了一些红色的线头，不仅如此，脖子上竟还缠了一根细细的毛线，闻野赶忙帮它弄下来，生怕它一个不注意嘞断自己的脖子。
　　奇怪，红色的毛线很长，如果不是线球上面的，就应该是一条围巾，闻野猜想，估计是小野猫玩耍的时候用爪子将围巾咬坏，又把线缠到了身上。
　　这太危险，闻野责备地戳了戳它的头，把它放在地上，准备偷偷地跟踪它，找到那条围巾，藏起来。
　　小野猫吃饱后果然有些犯困，又缠着闻野玩了一会儿才跑开，打算睡觉，它下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窝，暖暖的，躺在里面很舒服，闻野跟在后面，顺着树林往里面走了几步，路上又多了一串浅浅的脚印，已经被降雪盖住不少。
　　小野猫时不时回头，生怕这个人抢了它窝，它“喵呜”几声加快脚步，消失在光秃秃的大树后面。
　　闻野悄声地跟过去，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小小的猫窝，却如何也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校服，身边放着行李，脖子上围着周六时才抽到的幸运围巾，正靠在树上，眉眼紧闭，小野猫跳到他身上，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闻野看着那人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走过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他没多想，抬手将人横抱起来，又看了眼那只弓着背炸起毛，捍卫着自己领地的小猫，一同，将他们抱出了树林。
　　云乐睁开眼睛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缓缓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应该是一间卧室，单人床挨着浅杏色的墙壁，墙壁上挂着咖色的窗帘，挡住了一扇窗户，床边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可调节的台灯，此时的灯光很暗，能让他看清屋里的布局，又不会觉得太过刺眼，屋子不大，除了床和书桌，还有一个半敞开设计的衣柜，方便挂一些常穿的外套，云乐抬起手，看见手腕上贴着胶布，应该有人把他送去了医院，打过点滴，他掀开被子，穿上放在房间里拖鞋，走了出去。
　　客厅里亮着灯，同样杏色的壁纸，简约的家具，墙上挂着一台很大的智能电视机，浅色的沙发上扔着一条深蓝色的毛毯，几何形状的茶几很像艺术橱窗里面摆放的样品，上面放着游戏光盘和手柄，还有许多张凌乱的报纸，云乐盯着看了一会儿，却没发现，那些报纸都是同一天同样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