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3)
对方当即发了一道英语六级的选择题过来：“这题为什么选C？A不行吗？”
魏晋愣了愣，从窗边走回床边坐下了：“A的两个词中间缺一条横杠。”
“哦，小学弟很厉害嘛。”
小学弟。魏晋咂咂嘴品味了一下这称呼，心情稍微有所好转。
“再帮我看看这两题？”洛宇又发了新照片。
魏晋一边打着字解释答案，一边缓缓冒出了新的想法：“学长你在做题吗？正好我也要补习，不如一起去图书馆？这样讲题也方便些。”
洛宇那边停顿了片刻。魏晋叹了口气正要作罢，就见洛宇说：“成，图书馆一楼，计算机与通讯工程书架旁边那张桌子见。”
欸？难道他此刻就在图书馆？
人生就是否极泰来，魏晋起死回生，立即打开衣橱开始挑衣服。图书馆里头不能穿得太厚实，配牛仔裤的话还是宽松点的毛衣彰显气质……
舍友李毅偏过头，瞧着魏晋在两件毛衣之间进行严肃的抉择，最终套上其中一件，转身拿起了梳子和啫喱水。
“你这是要去干啥？”李毅诧异地问。
“学习。”
“……”
“回见。”魏晋朝被震撼到的舍友点点头，高贵冷艳地出了门。
******
图书馆里已经人满为患，放眼望去见不到一张空着的桌子。慑于管理员大妈的淫威，没人敢大声说话，倒是十分安静。魏晋顺着一排排的书架找过去，还没见到洛宇的人影，就听见有人悄声唤他：“那个，围巾——”
魏晋在计算机与通讯工程书架旁一回头，看见了正笑眯眯地招呼自己坐过去的金正恩。
“领导，你看见洛宇了吗？”魏晋表明自己在找人。
“他说他马上就到。”胖子挺热心地站起来，把身旁位子上盖着的衣服挪开，“来来，我这可是一早就来了才有位的。”
……
金正恩不太明白魏晋怎么一眨眼就蔫了，顺手递了包薯片过去：“要不要？”
魏晋刚一摇头，一脸凶相的管理员大妈骤然出现在身后：“图书馆禁止带食物！”
“哎，抱歉抱歉。”金正恩心宽体胖地跟她作揖。
管理员大妈走了，洛宇来了，咧出两颗白亮的虎牙：“哟，小学弟！”
小雏菊的花瓣抖得哗哗有声。
洛宇一屁股坐到了金正恩对面、魏晋的斜对面，开始从书包里掏出书本纸笔，最后掏了包薯片出来，在桌面底下偷偷摸摸地分：“小心别让大妈看见了。”
魏晋也伸手到桌面下，摸索到了洛宇光溜溜的手背，顺着手指一路下滑进了包装袋里。
金正恩若有所悟：“我还以为你不爱吃薯片呢，原来是喜欢黄瓜味的啊。”
魏晋刚把薯片嚼碎，闻言嘴角一抽。他低头发了条短信给王芝：“你在哪，方不方便来趟图书馆？”
“干嘛？”
“帮忙弄走个人。”
☆、七
“帮忙弄走个人。”
“什么人？”王芝不明所以。
“电灯泡。”
“……马上到。”
魏晋默数到第三分钟，王芝已经挎着只小包到达了现场。
王芝看着挺灵光一女生，也不知是有什么诡异情结，恋爱宝典翻了八百本，打开网页不是天涯情感爆料就是上帝保佑大家晚安，做起情感顾问来出口成章。对于这类戏码她一向积极出力，何况她也想见识一下，能让魏晋赌誓掰弯的直男会是怎样一个祸水长相。
王芝一路摸到魏晋那桌，视线首先对上了魏晋，然后顺势移向了他身边嚼着薯片的胖子。
……胖子。
王芝又默默转向胖子对面那个闷头念叨着蹩脚英语的路人甲。
最后转回到了魏晋。
——逗我呢？
魏晋努努嘴示意她坐下。王芝勉强按下疑惑，扬起嘴角招呼道：“哟魏晋！我找不到座位了，能不能跟你们拼个桌？”
洛宇和金正恩都抬头望向她。王芝高挑个儿丹凤眼，努力笑得纯良无害。魏晋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王芝。”
“哦哦，没问题。”
王芝在魏晋对面剩下的那个空位坐下了，从小包里拿出本书来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抬眼盯着魏晋，继续用眼神发问。
——到底是哪个？这俩人哪个能是你的菜？
魏晋这头接收到的讯息，则有微妙的偏差。
——到底是哪个？你要弄走的电灯泡是哪个？
于是他脑袋朝身边偏了偏，对金正恩眨了几下眼。
王芝呆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记，想弄明白这是不是个玩笑。魏晋于是更加卖力地对着金正恩挤眼，就他。
电光火石间，王芝的脑中飘过不知哪看来的一句话：听说同志有很多喜欢胖熊的……
胖熊的。
那头的金正恩浑然不觉，又从桌下摸出一片薯片。
王芝脑内有山崩海啸，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挣扎，最后坚定地对魏晋点了点头。——没关系的魏晋，不管你的品味是啥样，你都是我朋友。
魏晋也茫然地点点头。——哦好，你动手吧。
王芝起身去饮水机旁，用纸杯倒满了一杯水，端着走到魏晋身边，嘴里嘀咕着：“魏晋我跟你说啊……”
她用余光瞥了几眼，其他两人都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功课。王芝计算了一下角度，一手松松握着水杯，直接冲着洛宇抛了过去。
那一刹那仿佛被拖成了长长的慢镜头。水杯在空中翻转，飞扬的水注划出了一道潇洒的弧线，而弧线尽头的那个目标却还低着头一无所觉……
魏晋诧异地张开嘴，如同足球守门员般伸长了手臂……
“砰！”
千钧一发之际，魏晋猛然出手一挡，半途转向的杯子直接撞到了金正恩身上。
金正恩莫名其妙就被泼了一身，魏晋的袖子也湿了半边，剩下的水都落到了地上。洛宇抬起头，王芝瞪着眼，每个人都很吃惊。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图书馆大妈压低声音怒叱着逼近过来，像一只衰老凶悍的母狮。
王芝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小包里掏出纸巾，先去擦几本书上溅到的水：“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滑了。”
大妈看了他们几眼，说：“去洗手间拿拖把来弄干净。”
王芝往洗手间走去，魏晋几步跟上了她。王芝扭头悄声问：“这是哪一出？”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
“我们也帮忙吧。”洛宇和金正恩也跟了上来。魏晋连忙转身对金正恩说：“不用了领导，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王芝突然领悟了。哦，敢情是想一起换衣服。这个不错，这节奏可比图书馆快多了。于是她说：“哎真不好意思，魏晋你也弄湿了，你俩都去换掉吧。”
魏晋怒了。这家伙怎么尽拆台呢！
“我不去！”魏晋说。
“……啊？”王芝迷茫了。
“一条袖子而已！”
“这个天气要感冒的。”洛宇在一旁说。
魏晋豪迈地一把捋起了袖子，露出白花花的胳膊：“不会的，我身体好。”
“那，我还是先去换了吧。”金正恩还是一脸好脾气，交代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王芝还等着看魏晋要找什么理由跟他一起撤，却见魏晋对自己做了个口型：“谢谢。”
嗯？
……
哦。王芝想。反了。
她停下步子，原地转了个身，追着金正恩跑了过去：“那个，对不起啊同学，等你换了衣服我请你喝饮料赔罪吧……”
世界清静了。
魏晋跟着洛宇走进男厕，取下挂在水槽的拖把，伸到笼头底下正要洗一洗，就听见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响声。
“刺啦。”
绵长，在狭小空间里带出悠扬的回音。
裤链滑下的声音。
魏晋僵在原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了洛宇站在小便器前的身影。跟着传来了爽朗的哗哗水声。
☆、八
魏晋僵在原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了洛宇站在小便器前的身影。跟着传来了爽朗的哗哗水声。
那交响乐般的声音在魏晋脑中隆隆回响，这一刻他忘却所有，思索着一个大千世界亘古不变的，关乎生命与繁衍的本质问题。
大么？
这个问题随即便在新的启示之光中升华了。
谁大？
魏晋如同一座古怪的雕塑般保持着半扭过头的造型，伴随着洛宇那玩意的高歌声，目光在空气中游移，心中天人交战。
看么？
就算走过去加入，这一排位子全都空着，硬挤到他旁边是不合礼仪的。要说隔着一位趁其完事时偷瞄一眼，或许还有机会。
魏晋默默地酝酿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没感觉。他悔不当初，刚才为什么不多喝两杯水呢？
他最终没能酝酿出感觉，就见洛宇吹着口哨抖了抖鸟，把拉链拉回去了。
魏晋恍然惊醒，连忙拧开水龙头闷头洗拖把，都不敢抬头看洛宇。自己这儿半天没动静未免太可疑，对方肯定注意到了！
然而洛宇什么也没说，走过来冲了下手，拿起另一只拖把，凑到龙头下捣了几下，麻利地拿脚踩着拧干了，就往外头走。
魏晋忐忑着跟在他后面走回座位，胡乱拖着地，想找话说来抹掉刚才那幕的记忆，一开口却先打了个喷嚏。
洛宇回头看他：“我就说要感冒的吧？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不用，我有数。”魏晋随口找理由，“马上要考试了，有些问题一定要弄懂。”
“你们两个，禁止喧哗！”大妈眼睛一直盯着这边，似乎铁了心要跟这桌斗争到底。她这辈子握住的特权不多，每天都必须充分利用。
洛宇背对着她在胸前比了个中指，魏晋没敢笑出声。
两人默默拖了地，还了拖把，洛宇坐下来就不再说话，提起笔来目不斜视地刷刷刷写字。魏晋有点失落，自己翻了道题出来做。还没等他解出来，一张字条被推到了他眼皮底下。
洛宇写道：“你有不懂的题就抄在这，我帮你看。”
魏晋嘴角被无形的力道直往上扯，他努力保持着淡定的表情，在那行字下面接着写：“你有六级的问题也写下来。”
洛宇半点不跟他客气，当场就列了三道题。
多么浪漫，他们就在图书馆大妈阴沉的眼皮底下不亦乐乎地传字条，仿佛回到了小学时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两肋插刀搞破坏，同甘共苦站走廊。
图书馆比外面暖和一些，但湿着一条袖子坐久了，身上还是凉飕飕的。魏晋硬撑着不肯示弱，但到后来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洛宇听见了，抬起头皱了皱眉，没再劝他回去，只是加快了手上解题的速度，飞快地列出七八行步骤递给了他。
魏晋这回挑的都是真正有难度的题，平时自己从来没搞懂过，此刻研究着洛宇的步骤，依旧卡在了接近结尾处。他把不理解的地方圈了出来，旁边画了个问号，指给洛宇看。
洛宇歪过头扫了一眼，提起笔似乎在想怎么解释，考虑了两秒又改变了主意，回头偷偷瞄了远处的大妈一眼。
魏晋心头一跳：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