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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168)

作者:刘八宝 时间:2024-08-13 09:39 标签:破镜重圆 狗血 虐恋

  这个名字让陈藩的脑仁尖利地刺痛了一下,碎片化的瞬间拼凑出另一幅景象,让他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当年的陈定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可陈鲜分明是一口咬死了亲弟弟死在当年松津河命案中,而且贺春景并不在场。
  若是陈鲜说谎……她又为什么要替贺春景遮掩呢?
  思绪又走进了死胡同,想不及更多,陈藩一阵心慌,恍惚间感到此时背后藏着能将自己一击必杀的巨大秘密。
  究竟是什么事,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双方达成共识,一同隐瞒的?
  他握着车钥匙的手开始发抖,思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乱撞。
  他在心里质问当年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走了,怎么就不多想一想?怎么就像居民楼四楼窗口鸽子笼里飞出来的鸽子,一走了之,在外盘旋十余载才想起折返回家?怎么见到了故人,才发觉记忆中深信不疑的桥段居然疑点百出。
  “我跟贺老师也算旧相识。”
  陈藩把注意力死命拽回到眼前这一对“父子”身上,将发抖的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这点小磕小碰就不计较了,用不上谈钱,谈钱伤感情。”
  贺春景本还在劝贺存一先回家,听到陈藩这话,脸上唰地褪了血色。
  “那你刚才还跟警察——”贺存一仍是火大,硬邦邦出言指责,却被陈藩轻巧地打断揭过。
  “他带着你,确实不安全吧,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陈藩不再看他,转手拉开了后座车门,修长手臂撑在门框上,对贺春景遥遥喊了一句贺老师。
  “贺老师跟我不一样,向来把钱和感情分得清。这不,前两天才跟贺老师叙过旧情,今天我就想起来,还有笔该给的钱没给呢。”
  陈藩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介意的话,咱们上车聊。”
  贺春景下唇紧咬到泛白,难堪得想从脚边下水道跳下去淹死。
  贺存一又不傻,明显看出他爸脸色不好,眼前这男的也确实来者不善,手里便攥着贺春景的胳膊不放。
  “存一,你先,你先骑车回家,听话。”贺春景把他的手硬掰开,搭到车把上,“我们认识,没事。”
  “爸……”
  贺存一还想说什么,贺春景却早已抬脚朝对面的白色跑车走过去。他慢慢弯下腰,用手撑着殷红色的真皮坐垫,有些吃力地将自己挪进了车里。
  陈藩“砰”一下甩上门,动作利落地绕到另一旁后座去,拉开门,坐进车子的时候还似笑非笑看了贺存一一眼。
  贺存一两条长腿一左一右分跨在电动车两端,过于高大的体型甚至将那小车衬托得有几分滑稽可怜。
  他定定站了好一会儿,可跑车的密封性好极了,一丝谈话声音也没能逸出来。他又对着贴了防爆膜的墨黑色车窗看了一阵子,玻璃面冷酷地反射出他自己的影子,将他与车内大人的世界明明白白的隔开了。
  贺存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粉红色Hellokitty头盔,一阵风吹过来,嫩黄色的竹蜻蜓呼啦啦旋转。
  他沉默着将头盔扣在头上,踢开侧边的脚撑,拧下油门。小电驴缓缓启动,从面前黑色的,冷硬的,任凭他如何注视、如何等待,也没能给他一丝反馈的成人世界旁边滑走了。
  车内同样一片死寂。
  贺春景隔着车窗看贺存一站了又走,粉色头盔逐渐消失在庞杂的车流里。直到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回避了,才把目光收回来,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陈藩靠在上了锁的车门上,面冲自己坐着。
  “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陈藩问。
  贺春景眼神黏在对方的衣襟上,像是没听见这句话。
  许是因为今天要来的地方是个青春洋溢的所在,陈藩没穿以往出门应酬时的大衣或休闲西装。他换了件雪白的帽衫卫衣,腕表是运动型的,下搭宽松款的运动裤,和一双鞋底夸张成小船形状的运动鞋。
  贺春景想,他好年轻,他像个大学生。
  不过这衣服看上去不太厚,十月末的天气这么冷,他不需要外套吗?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开了暖风的豪车里,陈藩也确实不需要外套。
  他此刻又像只灰老鼠了,畏首畏尾地缩在座椅上,鞋底有塑胶跑道掉下来的红渣子,袖口有掸不净的粉笔灰,但那些还不是他最脏的部分。
  “贺春景。”
  陈藩又叫了他一声,倾身逼近了些许,强迫贺春景抬头看向他。
  与醉眼朦胧时留下的模糊印象不同,贺春景这一次真正看到了陈藩现在的样子。
  这人还是喜欢把前额头发留得半长,用发泥抓一个时兴的漂亮造型。眉眼比照少年时深邃俊美许多,颧骨与两颊像削去了多情柔软的那部分骨肉,更添了硬朗和稳重,少了几分轻佻与嚣张。
  万幸的是,相比当年陈玉辉那张温文尔雅的虚伪面容,成年后的陈藩脸上,更多地显现出了与母亲赵素丹相似的模样。
  都说人在抬头看白日青空的时候,总忍不住会流泪。而贺春景没想到的是,一双深空般的眼睛也能让他的眼眶酸痛,视线模糊,眼角泛起难耐的烧灼感。
  这些年过去,陈藩眼眸中仍闪着那股凉津津的,星子似的光。
  点点星屑穿越千万光年、穿越时间长河,一下一下亮进了贺春景的眼睛。就好像在提醒他,于遥远无声处,在眼前这具身体里,仍存在着小小的,少年时的爱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久违的他。
  贺春景赶快又把头低下去,垂下眼帘遮住狼狈情绪。
  大脑停摆,他按捺着胸口翻涌的巨浪,攥着手边皱起的裤筒斟酌半天,挑出了一句最稀松平常的,最万能的,最不起眼的寒暄。
  “……好久不见。”
  陈藩被他窘迫的样子逗笑了,身体靠回到车门上,姿态更放松了些:“不是前天才里里外外都见过?”
  从陈藩的语气里听不出太浓重的嫌弃,贺春景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可当他看到陈藩笑容里似有若无的嘲弄,贺春景的背脊再次僵硬成一块铁板:“那天……那天大家都喝多了,喝多了就会做糊涂事,想起了以前的事之类的。总之是个意外,不要再提了。”
  这回陈藩的笑倏地散了。
  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化,贺春景心道果然,陈藩对那天的事并不感到愉快。
  他怕从陈藩嘴里再听到什么让自己感到刺痛的话,于是率自己先把最难听的那句说出来:“忘了它吧,你不用给我钱。”
  “你以为我今天是来给那事儿付钱的?”陈藩面无表情地问。
  贺春景不好作答,闭了闭眼睛:“不是吗?”
  “……”
  陈藩像是被激怒了,深吸了口气,自我平复。
  “在你的世界里,这种事是和什么人做的?”陈藩看向他的目光压着怒火,“嫖客?”
  这两个字一出口,贺春景感觉被人直接朝内脏上打了一拳。
  “那……”他哑着嗓子问,“那你……都和什么人做呢?”
  这回轮到陈藩说不出话了。
  有好一段时间,二人只能听到车在空调细微的噪声。
  贺春景其实也没想真的问出个答案,于是转开话题:“你也看到了,刚才的存一,贺存一,他是我的孩子。”
  一旦开了个头,后面思虑了两天的内容便很轻松地流泻出来。
  “我现在有家庭,也有稳定的工作。小时候那事都过去很久了,最后还闹得很不愉快。你也知道我那时候不懂事,和你叔叔……”
  他特地用了这个强调陈玉辉身份的称谓,希望它能让陈藩体会到那一种禁忌与沉重,从而放弃不该有的念头。
  “总之,那天的事情翻篇过去,对你我都好。”
  贺春景结束了这段背诵。
  他看着陈藩,这个年轻俊美犹如二十出头的,生活富裕,与他隔着清晰明确社会阶层的男人,静静等着对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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