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分乖巧(58)

　　地上是污水和黏湿的泥土，随处可见被丢在地上，踩得焉巴的菜叶。
　　许嘉深一点点靠近那个人，脚步不由自主的放缓，生怕会打扰到，把人吓走似的。
　　等他走近，在距离这人背后不到两三步的地方，许嘉深这才看清他蹲在地上在干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是丢了东西在找东西，而这下，许嘉深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人是在捡菜叶。
　　那前面是一堆垒起来的菜叶。
　　许嘉深愣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都已经这个时代还会有人到菜场门口捡烂菜叶，而且这个人的背影看起来还是个年轻人， 怎么不去找工作而沦落到此。
　　许嘉深一个愣神，没看见前面的矿泉水瓶，一个不注意踩了上去。
　　塑料被挤压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格外清晰。
　　许嘉深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个塑料瓶。
　　他没在意，抬头重新看过去，那人被动静惊到，已经转过身。
　　许嘉深彻彻底底看清了他的脸。
　　这一刻，仿佛一道雷狠狠劈中了他，许嘉深愣住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找了快一个月的沈故思。
　　是沈故思！
　　许嘉深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因为日思夜想所以看错了，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沈故思。
　　变得太多。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干枯的头发，脸上全是滚下的汗珠，和不知从哪碰到的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了，在深冬里根本无法抵御寒冷，裤子也是薄薄的一层破布，脚上踩的还是夏天的拖鞋，露出被冻得发紫的脚趾头。
　　这怎么能是沈故思呢？
　　可这就是沈故思。
　　许嘉深没有找到沈故思的欣喜，看到这样的沈故思，内疚要将他撕碎了。
　　“故故。”
　　他叫他的名字，连声音都在发抖。
　　可沈故思只是迷惑的看着他，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一般，目光瞟向许嘉深的脚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朝着许嘉深走去。
　　刚走近，许嘉深用不停颤抖的手一把抱住了他。
　　风将他的眼睛吹得干涩，留下一圈红，怀中的人，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他不在乎沈故思身上的尘土味，不在乎那双刚在烂菜叶里不断翻找而变得满手污泥得手，紧紧地抱着，把这些天的想念倾泻，心脏终于回归了位置。
　　“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不用再受苦，不会再让你难过。
　　可沈故思听不懂。
　　他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要抱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说完带他回家。
　　沈故思觉得这人很眼熟，但看着他身上干净整洁的西装，自己则一身的破烂，觉得不可能认识。
　　也许是把他认错了吧。
　　沈故思任由男人抱着，抬起脏兮兮的脸蛋，胆小怯懦的说：“先生，这个瓶子你要不要啊，如果你不要，能不能抬一下脚啊，我要拿去卖钱，给奶奶和女儿买饭的。”
　　“你叫我什么？”许嘉深突然情绪有些激动的抓住沈故思的肩膀问道。
　　他没有进去沈故思后面说的话，只听见了刺耳的两个字，“先生”。
　　他叫我“先生”。
　　疏远的称呼让许嘉深不愿相信，抓着沈故思着急的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故思被许嘉深的动作吓到了，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眼泪一下就憋不住涌了上来，脏兮兮的小花脸配上泪眼汪汪，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沈故思被吓得摇头，声音带出哭腔：“我不要瓶子了，你别打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沈故思把自己当成坏人，许嘉深连忙语气柔下来，安慰道：“我没有要和你抢瓶子，你别害怕。”
　　沈故思呆呆的望向他，没来得及收回的眼泪滚落，一条清晰的泪痕浮现出来。
　　“真的吗？”他有点不大相信的小声问。
　　“真的，我不跟你抢。”许嘉深抬起手，温柔的给他擦去眼泪：“别哭了，好不好？”
　　确定眼前的人不会和他抢，也不会动手打他后，沈故思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谢谢你先生，你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他还得赶紧把今天捡的矿泉水瓶拿去换钱。
　　许嘉深不想放开，但沈故思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多半是已经把他忘记了，他不能把人吓走，所以哪怕再不想，也只能先放手。
　　许嘉深一松开，沈故思就立马蹲了下来，吓得许嘉深以为他怎么了，连忙把人拉起来，却看见沈故思的右手多了一个已经被踩扁的矿泉水瓶。
　　沈故思熟练的把矿泉水瓶的盖子拧下来，然后把瓶身卷起来，塞进自己拎着的塑料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冲许嘉深开心的笑了笑，那种纯净，不掺杂任何感情，单纯感谢的微笑，看得许嘉深一阵心酸。
　　“谢谢你先生，你是个好人。”
　　许嘉深也笑了，只是笑得苦涩：“不客气。”
　　他才不是好人，不然怎么会让沈故思受这么多苦。
　　沈故思转身继续去拿刚才被自己放下的另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挑捡好的菜叶。
　　许嘉深跟在他身后，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别打你，是有人打你吗？”
　　“是啊。”沈故思回答。
　　这一声干脆利落的回答让许嘉深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他上去拽住沈故思的胳膊，想要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受伤：“谁打你？为什么打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严重吗？”
　　沈故思来不及反应被拽起来，看着面前人一脸紧张的样子，他也不明白，只是认真的回答：“小孩子呀，一起捡东西的流浪汉，乞丐呀，还有一些怕影响生意的店主，嗯，差不多就这些吧。”
　　“这么多？”许嘉深根本不敢细想沈故思所遭受的：“所以你有没有伤到哪？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
　　沈故思连忙摇头：“不行的，不行的，医院要很多钱，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不用考虑钱，所有问题我来解决，你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
　　沈故思还是摇头：“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没事啦，而且我不能白接受别人的好意。”
　　他把地上的袋子系好拎起来：“我要回家了，这个点再不去废品回收站的话，就要关门了，拜拜先生。”
　　“我送你。”许嘉深拉住他。
　　好不容易找到了沈故思，他不能再看着他从自己的面前溜走，尤其是还受了这么多苦，万一再一次弄丢，许嘉深不敢想下一次见面会是怎么样。
　　他得带沈故思回去。
　　“不用的，不用的。”沈故思连忙挥手拒绝：“废品回收站离这很近，我自己就可以的，而且这么晚了，先生你不回去，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许嘉深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没事，他知道也会希望我这么做，我送你吧。”
　　“可是……”沈故思还想说什么，但这个人好像特别坚持，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许嘉深原本要开车，但在沈故思看到那么好的车后说什么都不肯上去，怕自己身上的灰尘会弄脏车，哪怕许嘉深说了好几遍没关系，他还是不肯。
　　没办法，许嘉深只能跟沈故思一起步行，不过正如沈故思说的，废品回收站离这并不远，走路不到十分钟。
　　废品回收站的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看起来和沈故思很熟悉，见到他来还热情的打了招呼，原本只能算一块五的矿泉水瓶，大爷给他多加了五毛。
　　沈故思一开始不愿意，要把五毛钱还给大爷，大爷拿出你不收下次就不收你矿泉水瓶做威胁，让沈故思不得不收下。
　　沈故思小心翼翼的将两张纸币对着叠好，然后紧紧握在手里，生怕自己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