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的鱼(34)
“好呀!”
剩下几个人有点儿惊讶,谷壮壮问:“罗老师你还会梳小辫儿啊?”
“会”,罗青意给他们看自己的长马尾,“这不就是辫儿吗?”
谷壮壮笑了:“不是我说罗老师,你那个就随便一扎就行,趴在脖子上的,妹妹这种可得分发缝儿,扎两个。”
罗青意左右看了看妹妹的头发,不太自信了:“我试试吧。”
这边四个人串串,霍荻生火开始烤,罗青意让妹妹坐在石凳上给她梳辫儿。
没一会儿,霍荻和罗青意都忙出了一脑袋汗,也不知道是谁的任务更艰巨。最后两人都不得不找了外援。霍荻那边左边一个游弋扇风,右边一个霍域撒料。罗青意那边左边一个谷壮壮递皮筋,右边一个谷茁茁帮忙抓着另一拨头发。
好在最后任务完成得不错,串烤得恰到好处,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几个人围一圈坐下,霍荻和罗青意先碰了个杯,颇有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
游弋笑他们:“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干了什么大事儿呢。”
霍荻冲他举举啤酒杯:“马上满十八的游大侠来点儿吗?”
“我不”,游弋笑着说,“苦不拉几的你自己喝吧。”
“你都没喝过怎么知道苦不拉几?明明是很香的麦香味”,霍荻说。
游弋啃了一口串儿,还是摇头:“啥香我也不喝。”
霍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自己去了厨房,端出来四杯气泡水,里面还泡着几颗樱桃。
气泡水是下午买的,樱桃是昨天游弋摘的,组合在一起意外地漂亮。妹妹看着眼馋,拽着霍域的袖子想尝一口。
霍域微微弯了弯腰,跟她说:“小孩儿不能喝气泡水,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弄个樱桃酸奶。”
他重新回屋找了个杯子,把妹妹的酸奶倒了一杯,又在上面放了几颗樱桃。
妹妹高兴得不得了,霍荻在旁边看着他们笑:“行,本来还担心我弟这性格以后生个孩子会不会没耐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霍域笑笑没说话,游弋却是一愣,铁签子差点儿扎了嘴。
妹妹吃饱以后,霍荻又去烤了一些,拿袋子装好让她带回家给哥哥吃。四个人一起把妹妹送回了家,回来的路上游弋有些沉默,霍域于是问他:“怎么了?想什么呢?”
“啊”,游弋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了笑,“想他俩啊,太不容易了。”
“嗯”,霍域搭上他肩捏了捏,“罗老师和荻哥肯定留了电话,不放心回头常打电话问问。”
游弋偏头看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莫名其妙地想自己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喜欢,可以直白地告诉霍域他有多好又有多让他心动,可以借着今晚的月光向他讨一个莽撞冲动的,湿漉漉的吻。
可他不是,所以不能。
情窦初开是被太阳晒红的脸,是在月光下躲躲闪闪的眼睛,是想说喜欢却不敢开口的颤抖嘴唇。那些细枝末节的,像蛛网一样细微而坚韧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把游弋缠了个彻底,扼住了他的喉咙、攥紧了他的心脏,告诉他要闭嘴,要沉默,要微笑、要狂笑,要学会不动声色的伪装,要把满腔爱意都留在夜晚。
第29章 理应如此
四个人去送妹妹之后,霍荻坐在院儿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把这两天的事儿说了一下也非常郑重地把几个小孩儿表扬了一通。
电话那头儿挺热闹,游景中带着骄傲和笑意说了好几个“不错”,于茉莉像是在跟林秋荷拥抱,声音带点儿闷地说:“秋荷,儿子们长大了啊。”
好半天都没听到谷震的声音,霍荻问了一句:“谷爸呢?”
霍云宽低声说:“你谷爸哭了一鼻子,别笑啊你个臭小子。”
霍荻哪能忍住笑,不过谷震向来如此,铁汉柔情。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临挂电话前,霍云宽叫了一声“小荻”,随后像是拿着电话走远了一些才说:“不知不觉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尤其是你,都是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了,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霍荻笑了:“要玩儿煽情啊老头儿?”
“不玩儿那套,咱爷俩不玩儿那套。不过还是要说一句,爸很骄傲,有你们这样的儿子爸很骄傲。”
凉凉的晚风吹过发梢,霍荻挠挠脖子又捏捏耳朵,忽然生出些说点儿什么的冲动。
他用了比平时轻一些的语气说:“爸,如果我以后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或者走了一条跟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路,您还会为我骄傲吗?”
“当然”,霍云宽不假思索地说,“爸知道你是好孩子,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走什么样的路爸都支持。你记着,你爸就是堵墙,什么都能给你挡着,你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就是了。”
霍荻笑了笑,开玩笑道:“这话说的,您不怕我转头就走上犯罪道路啊。”
“拉倒吧”,霍云宽也笑,“你没长那根反骨”。
长长地叹出口的气跟夜风混在一起,周遭清凉的空气也仿佛沾染了情绪,变得温热又酸楚。
挂了电话以后霍荻忽然有些五味杂陈。尽管电话里他表现得吊儿郎当跟没当回事儿似的,但霍云宽那番话还是让他有点儿鼻酸。
过了一会儿,罗青意端着杯喝的过来递给他,问了一句:“没事儿吧?”
“啊,没事儿”,霍荻摸摸鼻子笑了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们都挺高兴,我爸说他很骄傲。”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但罗青意还是不能自制地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不会因他骄傲,只会觉得耻辱的父亲。
自从他进去以后,罗青意从来没有去看过他,好像忘了那样的父亲他就能活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涟荷花。可有些东西就沉沉地缀在身后,假装一时可以,长久地欺骗自己却不那么容易,所以面对霍荻他总是躲闪,总是退缩,总是怯懦,总是自卑,恨不得把头深深地垂进淤泥里。
霍荻看他一眼,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想到别的了,赶紧笑笑说:“罗老师,放松一点,别想太多。我什么意思你肯定知道,但如果你不高兴,完全可以装不知道。你过得开心这件事永远排在我喜欢你之前。”
罗青意忍不住想笑,笑霍荻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他一边告诉你可以装不知道一边还要直白地说我喜欢你,不过现下想来,他好像又总是进退有度的。
一开始意识到他的退缩之后,霍荻就完完全全地退回了安全距离,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时隔一年多才又像只小蚂蚱一样,蹦到他眼前来看看他有没有改变心意。
心意变了吗?从来没有。面对霍荻,罗青意还是控制不住心动,却也还是半个字都不敢开口。
见他不说话,霍荻又说:“没事儿罗老师,别着急,我正青春呢,时间一大把,你慢慢考虑。”
他可以这么说,罗青意哪能真装傻不表态。他抬眼看了霍荻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抱歉”。
听他这么说,霍荻似乎并不太意外,只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今晚失眠的不止罗青意,还有游弋。
老房子没那么多床,隔壁的罗青意和霍荻一个住里间一个住外间,他们四个一起睡在这屋大床上。
窗帘是老式的,轻飘飘两片,挡不住月光。身旁的霍域睡熟了,游弋侧躺着,看着那张被月光亲吻的脸,睡意迟迟不来。
这张脸他太熟了。从小到大天天看着这张脸,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也因为天天都在看,他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添了棱角,不知道眉角什么时候新长了一颗小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想亲吻它的冲动。
他无端端羡慕起月光,羡慕它肆无忌惮,也恍然惊觉自己的怯懦远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现在一想,如果他是个女孩子的话恐怕也是不敢跟霍域讨一个吻的。没别的理由,只因为他是霍域。前面的十几年实实在在地摆在那儿,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温暖他,现在当然也理所应当地裹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