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陷阱(4)
霍流馨和莉莉娅住对门,黎宵和高珏互住对门,只有丛安河和戚举两人一头一尾落单。
房间的床也很大,床垫很结实。靠窗的一侧墙纸有些不平,临海的一面,墙面起潮在所难免。
丛安河行李收拾了很久,走出房间时外卖已经到了,几乎所有人都聚在楼下。
他没着急下楼,问:“怎么不下去?”
戚举的房间门大敞,屋里没开灯,人坐在停在房门口的轮椅上,丛安河右眼近视,远看像一架苍白的骷髅。
戚举手撑着侧脸,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答:“轮椅没电了。”
丛安河走近。
很漂亮的一双手,因为皮肤白得过分,所以骨节处色泽微红。骨节分明,手指很长,掌心宽大,掌侧可见一些旧疤,颜色有深有浅。
丛安河问:“充电器在哪儿?我帮你拿。”
戚举突然笑起来。屋里光线不充足,他眼睛却很亮,像钢刀刃上乍现的寒光。
“我没带。”戚举直白得有些可恶,仰视丛安河,看他沉默温顺的下颌线:“你来推我吧?”
丛安河愣了下,失笑:“给我什么好处?”
只是打趣,他没想从这个omega身上得到什么,戚举却摆出条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丛安河把轮椅推到楼梯的滑道边上,惊觉这人骨架宽大,肩背异常挺阔,站在后面,甚至能把自己遮住。
他有些出神,问,“万一我不感兴趣,那不是亏大了。”
见面的第一天就分享秘密是调情的常用手段,用在这里多少显得轻浮。但戚举行事诡谲,反倒不觉得奇怪。
戚举偏过头,露出半扇轮廓深刻的侧脸:“那我给你道歉。”
丛安河笑,说,好吧,我会原谅你的。
初次见面,话题太少,一顿饭吃下来不尴不尬。
不过晚餐非常丰盛。外送来的袋子贴着风景区四星级餐厅的商标,从凉菜到热菜到餐后餐点无一不精致可口。
生理结构不同,alpha普遍食量比omega大。戚举吃得非常少,喝了一碗粥就没再动筷。
丛安河职业特殊,是易胖体质,控制热量已经成了本能。最后一桌肉食,几乎全进了黎宵和霍流馨的胃。
餐后还有一份果盘。
戚举坐得远,水果不在他臂展范围内,他放空一样盯着,什么也没说。
丛安河递来一片西瓜,掌心大小果肉颜色艳红,一粒籽儿也没有。
戚举没接,视线在丛安河手上停住。
“你手腕上有颗痣。”没头没尾的。
丛安河还举着半本教科书厚的西瓜。
褐色一小颗,在手腕内侧微凸的那块骨上,再往下是条缠了几圈的水草玛瑙手串。
“不吃吗?”丛安河抬手任他看。
戚举笑笑,直白:“我不喜欢。”
丛安河也不恼,点头,把西瓜塞进自己嘴里。
“她一直在看你。”戚举轻声。
丛安河抬眼。
“嗯。”
莉莉娅表情不多,颧骨偏高,冷调的顶光下,绿色的眼睛显出一种并不刻意的尖锐。
丛安河和她对视,目光坦然且温和,莉莉娅不太自在,率先挪开。
高珏抱着块竹签菠萝。他内敛安静,垂眼更显得天真无辜:“小戚今晚吃得好少,你的脖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气氛突然凝住。
过了有几秒,黎宵扫了两眼摄像头,小声道:“……这能问吗。”
戚举抬眼,嘴角微动,没说话。
霍流馨往高珏手里塞了两颗葡萄,岔开话题:“这个甜,你多吃点儿。”
omega,脖子。
这两个关键词叠在一起最先想到的就是腺体损伤。
现在终身标记清除手术的技术发达,一般不会对omega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凡事有特例。如果omega频繁地进行标记清除,就会在后颈上留下不可愈合的伤痕。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高珏此刻看起来有些茫然,他哦了一声,接过来,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
丛安河抻了下腿,脚边垃圾桶被踢出五公分,摩擦声刺耳,打破沉默的空气。
“明早我来做饭吧,谁来和我搭档?”
话题岔开,霍流馨从善如流:“我是厨房杀手,洗碗洗菜我可以一直负责,其他的,为大家考虑还是算了。”
高珏终于啃完一块菠萝,舔舔嘴唇,刚想开口:“我……”
“我可以。”
半路杀出程咬金。
戚举看了高珏一眼,目光很轻,像拂过一粒轻飘飘的尘埃,对丛安河说:“我陪你。”
第4章 不照
十点多,收拾完餐厅,几人各自回房。
丛安河最后离开,他推戚举的轮椅,在房门前停下。刚想开灯,戚举喊停。
于是丛安河的手从开关处挪开,说:“晚安。”
他侧身关门,又被一双苍白的手拦住。滑动的轨迹戛然而止,轴承发出难听的声响。
“还有话想说?”
房间里漆黑一片。
丛安河声音很轻,音质相当漂亮。
等到他垂眼向下看,戚举才松开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丛安河问。
狭窄的社交辞令语境容不下这尊大佛,戚举单刀直入:“绷带,我的脖子。”
完全不想知道是假的。
窥私欲是人与生俱来的丑恶本能,圣人都难以幸免,全凭修养克制。丛安河不是圣人。
他单膝曲下,蹲在戚举面前。或许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omega来说,alpha种种的顺从是捕获猎物障眼法,可丛安河此刻确实是异常温顺的姿态。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没有犹豫,戚举不假思索:“是啊。”
丛安河愣住。
戚举突然笑起来,神情有几分戏谑。
丛安河涌起被玩弄的恼怒,很莫名,他鲜少有这样的情绪。像被一片纸巾盖住口鼻,轻薄,但难以忽视。
“戚举——”他第一次正式叫出这个名字。
“嘘。”
戚举抬起食指,懒懒地竖在唇边,是一个禁言的讯号。
丛安河这时候才发现,omega的嘴唇很薄,或许因为气血不足颜色略淡,弧度直白又难以捉摸。
第一天见面就揭人伤疤的是蠢货,丛安河没想到会有人浑不在意地主动撕开伤口。
“我腺体确实有伤。”戚举用指腹摩挲几下前半周的白色绷带:“还有喉咙,恢复需要一些时间。”
姿态太坦然,无名火骤然被浇熄。很荒诞的,像深夜闯入乔治和玛莎家中的尼克*,丛安河觉得今晚的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移开视线,起身。
在节目结束之前,节目组不允许嘉宾私下交换联系方式,所以临走前他说:“你可以来敲我的门。”
alpha深夜对omega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太古怪,他又补了句:“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戚举点点头,心情似乎不错,说,好的。
十点二十分,丛安河回到卧室,他洗完澡,刚换上睡衣,边柜上的手机就狂震起来。
熟人的电话。
冯兆,五官端正身材高大的beta,两人的父辈曾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但到丛安河大学毕业之后联系才逐渐变多。
出于一些别的考量,丛安河躲进浴室才接通电话。
“睡了吗?”冯兆那边书页声不停:“我听你声音有点模糊,没打扰你吧。”
丛安河答:“没,在浴室。”他环视四周,又说:“没摄像头也不收声,方便。”
冯兆乐了两声:“综艺现在就开拍了啊?我还以为要再过几天,早知道不打扰你了。怎么样,有没有看对眼的omega?”
丛安河没答,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学校?”
“不然呢。我说你们高中评先进为什么要折腾外包的图书馆?”自虐的尽头是癫狂,从业近七年的图书管理员咬牙切齿:“我一外聘的合同工,大半夜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