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雀(34)
第40章 你也喜欢
乳鸽叉烧拼盘端上来,盘底散开干冰制造出来的白汽,盘沿衬托着被切割成花朵形状的胡萝卜片,傅珣挑选了一块带着油黄酥皮又肥瘦相宜的,夹进陆荷阳的碗内。
“下个月有七天假,带你去海上散散心。”傅珣说,“可能有助于你恢复。”
“绿洲号。”他继续说道,“你或许有所耳闻。”
陆荷阳确实听说过,这是徐氏船业旗下新打造的,也是造价最高、最具商业潜力的一艘客运游轮,彰显徐氏想吞下商业海运的巨大野心。据说采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进也是最安全的雷达技术和自动航行技术,能够承载近四千名乘客。上面拥有花园、酒吧、音乐厅、游泳池等设施,还有多个国家的美食可以选择。这艘游轮刚投入运行不久,就因为与陆地无异、应有尽有的奢华体验,被誉为“海洋绿洲”。
“我假期也有工作。”陆荷阳毫不犹豫地拒绝。
“游轮上也可以做。”
“我晕船。”
“游轮不会。”
就这样你来我往、争锋相对了两轮,干冰散尽了,陆荷阳在过分清晰的视界里和傅珣对上眼神,然后仓皇垂下目光,夹起一块叉烧塞进嘴里,不识滋味地囫囵咽下。
“合口味吗?”傅珣刻意回避刚才的争论,拉开话题。
“还好。”陆荷阳回答。
饭吃到半场,全场灯光忽而暗下去,细碎的烛光在水晶灯的棱角上跳跃,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响起,从身后的方向传来,且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陆荷阳看向傅珣,见他停下筷子,带着欣赏的目光,神情愉悦地面向琴声传来的方向。
陆荷阳登时绷直了脊背。
他觉得傅珣很像是会搞这种节目的家伙,疯而不自知。
不过很快,拉小提琴的演奏家快步越过二人朝傅珣背后的一桌走去,一位男士在女士惊喜的目光中单膝跪地,掏出了盛放在深红色丝绒礼盒里的戒指。
随后二人相拥亲吻,在众人的掌声与祝福中完成了浪漫的求婚仪式。
目睹了这一切的陆荷阳,略微松了口气。傅珣将他的心思体察入微,忍俊不禁道:“怎么?你也喜欢这个?”
“什么?”陆荷阳明知故问,摆出牢不可破的冷淡神情。
“求婚。”傅珣说,“小提琴,鲜花,戒指,众人见证,这些。”
陆荷阳说:“我的女朋友需要的话,我自然会给。”
傅珣皱了皱眉:“我是问你自己。”
“我自己的话,会更喜欢私密的场合。爱人在身边就好。”陆荷阳摸了摸下颌,回答。
傅珣略略点头,像是默默记下,神情有几分认真。
也不知道是喝了一碗汤的缘故还是怎样,陆荷阳觉得有些热,脸上也有一点痒,他开始频繁抚摸自己的脖颈和下颌。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站起身,椅子被腿弯推得往后挪去,在地板上剐蹭出不甚体面的声响,餐巾也掉落在地上。
傅珣惊诧地抬头看向他。
“我去一下洗手间。”
十分钟后,陆荷阳低着头匆匆回来,捞起椅背上的风衣外套。
“我有点事,先走。”
傅珣不明所以:“我送你。”
“不用了。”陆荷阳从傅珣身边大步走过,掀起迅捷的风。
傅珣蹙眉,紧接着站起身追去。砖缝里积蓄的泥水因为过分焦急和不计后果的踩踏溅湿了他的裤腿和鞋缘,直到追至车道对面的小路上,他终于跟上他,一把扯过他的手腕。
“怎么回事?”
陆荷阳还是低着头,手腕挣扎了一下,力气不大,但足以表达抗拒的意愿。
在路灯下,傅珣终于看清他原本白皙的脖颈泛起大片淡红色,他神情一凛:“我看看。”
不待陆荷阳做出反应,他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扣住后脑,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颌。
从侧脸到耳根,一直到脖颈,都蔓延起不正常的红晕,原本平坦光滑的皮肤上也立起密集的细小颗粒。
“过敏了?”傅珣的指腹从一小片下颌与脖颈交界处的皮肤滑过去,确认症状。
陆荷阳的这副模样,对他来说倒不算陌生。十三年前,陆荷阳刚回到这个家不久,他将自己加了蜂蜜的牛奶和陆荷阳座位上没有蜂蜜的牛奶偷偷调换了。尽管知道对方对蜂蜜过敏,但他的恨意与顽劣让他无暇他顾,只想让他受一点教训,让他明白,他在这个家里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更何况在少年陆珣的知识体系里,过敏就是痒一阵子罢了。他没想到,陆荷阳不过就喝了一口,那张好看的脸就变成骇人的模样,后来甚至发起低烧、呼吸困难,去医院吊了三天水。
而苏梅一直以为是自己误将两杯奶放错了位置,感到懊悔不已,在医院足足陪护了三天。
陆荷阳跟随他手指轻抚的动作,轻微颤栗了一下。
他别开脸解释说:“可能是叉烧里,有蜂蜜。”
傅珣眉间拧得愈紧,眼神带一点惊诧:“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我不应该吃的。”
按理说,吃一小口他就应该感觉得出来,这些年大约因为抵抗力增强,只吃一点点的话并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反应。但他心在别处,丝毫没有在意,甚至还一连吃了四五块。
“我载你去医院。”傅珣拉着他往车边走。
“社区医院就可以。”
现在这副样子再去打车,还不如坐傅珣的车。陆荷阳坐进去,撑着头苦笑:“这几天好像一直在跑医院。”
“怪我。”傅珣一锤定音。
陆荷阳耸耸肩,不置可否,又透过后视镜悄悄观望傅珣的眉眼,这个人专注于右转时非机动车道上汹涌的人车纵横,面容凝重。
本来是约会,到现在变成在狭小破落的社区医院点滴室静坐。
陆荷阳读了一会电子书,手机电量告急,只好抬起头观看面前挂墙电视上的动物世界。
傅珣去接了一杯热水回来,递过去,眼神从点滴上掠过,抬起手滑动滚轮,把速度降回到原来的速度。
刚刚趁他不在,陆荷阳悄悄调快了的,被一眼看穿。
两个人都三缄其口,不提此事。
“睡一会吗?”傅珣在他身侧的空椅上并肩坐下,用外套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保暖。深夜的点滴室很空旷,除了另一端角落里坐着一对老夫妻,再没有旁的人。
“我不困。”陆荷阳喝了一口水,眼皮兀自强撑,在电视机画面中的墨绿丛林间努力寻找荡来荡去的猿猴,“你先回家吧,我吊完自己回。”
这里离他家很近,但从傅珣常开车往来的迹象看,这里离他的住所显然有一段距离。更何况,吊过半瓶水之后,皮肤的红肿与麻痒已经消退不少,他也没那么娇气。
“不要紧。”傅珣说,“等你吊完。”
然后两人都噤了声,点滴室内只回荡着电视机接触不良,略有些沉闷的声音。
五分钟后,动物世界里新争取到猴王位置的猿猴开始交配来彰显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过这个猴王很“奇怪”,它的喜好不分雌雄,只要它看对眼的都“难逃猴爪”。
解说词不无兴奋地阐述,对于某些特殊的猿猴,它们对性别没有严格的要求,可以说得上是大自然规律的叛逆者。
傅珣想,脸皮薄如陆荷阳,此时大约不知看哪里合适。
他转头,饶有兴致地看过去,发现那个人竟然已经睡着了,歪着头呼吸均匀,冰凉的点滴如更漏,缓慢地、规律地流淌进他青色的血管。
绊倒铁盒
傅珣:想亲。
第41章 过敏源
这个点滴打的时候容易犯困,药效起得快,人也睡得熟。
傅珣轻手轻脚地将他额上散乱的碎发拨开,他脸上大片的过敏反应已经消失,只是耳根和脖颈上还残存着未消退尽的淡红,双唇微微翕动,不时有细微的无知觉的抿唇动作,却又在未真正触及时泄力松开,缓慢吐出一口气息。